不久前每次赌赢,景明月淡然就和吃饭喝水一样,唯独这一次露出了几分属于苏小九的自得。
“那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什么事?”柳定将面前的银锭推到景明月面前,明明身处满是金钱铜臭味的赌坊,他眼底的笑意却如云海尘清。
“我要你把下半辈子都许给我,但我不要你为我活着,我要你为你自己活着。”
“好。”
这个承诺如莲绽满池,在碧波上婉转成诗。
她要与他共度白头,却不要他再为她牺牲。
景明月闻言,这才露出满意地神色:“走了,去听戏了。”说着便拉着柳定出了赌坊。
身后有赌客在议论纷纷。
“刚才那对小夫妇真有本事。”
“你知道刚刚来的是谁吗?”
“谁?”
“是内阁首辅景明月和皇缉司督主柳定!”
“要骗人也不可能骗的这么离谱吧!怎么可能?那两人一看就是夫妻,他们自己亲口也承认了。”
“你没听说景明月为了柳定夜闯宫门的事?”
“……”
长安城最好的戏班在万籁楼,早上才散出去的话本,晚上已给改成了生动的戏文给搬上了戏台。
戏名《三立九思》,署名九公子。
听戏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怀着好奇的心理,想听清流名臣和奸佞权宦的风流韵事,可到最后却都听得落了泪。
人们在万籁楼戏台听过很多戏,唱过七夕笑牵牛,到最后泪洒马嵬坡;
听过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到最后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
听过状元高中,转身抛弃那糟糠妻;听过尼姑思凡,贪慕眷念那红尘好,听过忠臣被谗,夜奔急走那羊肠道……
却从来没过这样一出戏,听得人心如钝刀割肉般煎熬。
原来那个光芒万丈的一代名臣,和被千夫所指的奸佞权宦背后,没有风花雪月,尽是山河血泪,是被掩盖的天理公道。
从满怀欣喜前往衡阳求学,到义无反顾折返燕郡沦落尘泥;从平叛岁月默默无闻斩杀叛党,到定南蛮、镇辽东,千难万险取棘黍。
这场戏,戏文里里外外都是景明月在替他争公道。
戏台落幕,曲终人散,旁人纷纷离开交头接耳的讨论时,高层雅座上的景明月和柳定还坐在原地不动。
“这个话本,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写的?”柳定开口询问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
“上衡阳那天我就开始写了。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
景明月掩泪含笑:“我写的时候常常在想,如果活着的时候,我们因为种种顾虑,身世与感情不能明于人前,至少死后也要大白天下。今日将一切摊牌后,我倒觉得浑身畅快。你我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凭什么要因为顾虑那些无耻之徒,搞成幽会偷情的样子。”
景明月最后一句话把自己和柳定都说笑了。柳定对景明月低语:“那就做一些名正言顺夫妻该做的事。”
语罢,柳定扶住景明月的脖颈,倾身吻住她的唇。景明月环住柳定的腰身,热烈地回吻。
万籁楼外,烟花四起,五光十色的烟火照亮了整个长安的夜空。
却独独照不进深宫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