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求全之毁(四)
茜宇平静地看着璋瑢,“李贵人当时不会死,只要太医挽救得当,她可以活下来的。姐姐,我没有说错吧!”
“你……怎么知道的?”璋瑢大惊。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能够掩盖得住的,即便姐姐当年如何要保这个秘密,到底还是有风言风语传出。一个小小的充人得宠本就蹊跷得紧,多少双眼睛看着盯着。突然就这么难产死了?姐姐你以为有多少人会相信?”茜宇顿了顿,“当年你执掌凤印,便是有人要查,又有谁敢查?”
“谁告诉你的?我想还不至于你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吧!德妃吗?又是这个女人?”
茜宇不语,与之对视许久,终于叹道:“你为什么不救她?如果你救她,她就不会死,璃儿也不会没有生母。”
“生母和养母有什么分别,我一样爱璃儿,一样……”
“一样希望他能做皇帝。”茜宇的眼眸里透出寒光。
璋瑢的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少顷却又黯淡了,“便是如此,有错么?”
“姐姐的心思没有错,可你不该牺牲旁人啊……”茜宇含泪,从臻海的死开始,她就发现自己和姐姐之间越来越远。于是不论自己听到了什么,了解什么,她都装作不知道,她珍惜和姐姐的情分因而选择漠视她的一切过错,以为这样两人的情分便不会淡去。可到如今茜宇却发现自己其实做错了,若当初就将姐姐误杀臻海的真相告诉赫臻,这么多年或许又是另一番景象,然而……这一切都晚了。
“是李红袖不识时务,她那样低贱的出身怎么可能给璃儿前程?可她却死命地要自己来抚养孩子,你晓得她在赫臻心中的分量的,若她坚持赫臻一定会松口。”璋瑢似乎还在为自己解释,当一个人染指罪恶,她往往有两种选择,一是不断地解释用以逃避,另一种便是坦然承认。很可惜,璋瑢仍然选择前者。
茜宇无力地一叹:“现在赫臻都不在了……说这些有用么?这是怎么了?我们怎么绕道这里来了?”
璋瑢却似乎没有听到,略带神经质地笑道:“当年赫臻的生母便是要庄德太后害死的……你说赫臻他还容得下我吗?”
“璃儿……”茜宇莫名地感到身子也在颤抖,“不是赫臻容不下你,是他怕有一天璃儿知道这一切,他会痛不欲生。”
璋瑢漠然地看着茜宇,“赫臻真的死了么?宇儿,你给姐姐一个答案啊!”
茜宇胸口大痛:“是,赫臻死了,他离开我们了,他抛下我们独自走了……”实则她不善于做戏,更何况要做出对于赫臻之死那种剜心的疼痛。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既然皇帝已昭告天下太上皇薨逝,便不敢有任何人再怀疑了,怀疑便是欺君。
璋瑢竟然不带半分怀疑,此刻的她已然一副癫狂的状态。从她懂事起,便学着怎么在人前表现的尽善尽美,带着一张端庄稳重的面具过活。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有一刻做过真正的自己,她喜欢茜宇,因为茜宇纯真,因为茜宇从来只做自己。
泪水充盈在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璋瑢竟哭得像一个委屈的孩子,“怎么办?以后我要怎么办?宇儿……我们要怎么办?赫臻怎么可以这么做,他怎么可以不管我们?”
看着嚎啕大哭的姐姐,茜宇突然觉得心里释然,今日的疯狂于姐姐也许并非是一种折磨,她能这样好好地哭一场,能这样释放自己的情感,也算是一种安慰了。可是自己却不得不残忍地要她面对现实,一切……还是为了赫臻。
“姐姐,梁绮盈她也知道李贵人因你而死吧……”茜宇不敢相信自己说出的话,可是,有了李红袖的死,难保瑾贵妃她的死不是因为姐姐啊。
“不是!不是!不是……”璋瑢带着哭花的妆容,几乎是咆哮着对茜宇,“傅茜宇你不要把什么罪名都扣在我的头上,我没有那么十恶不赦,我没有麻木不仁到这般田地,傅茜宇你不可以这么残忍!”
茜宇怔住了,这是她始料不及的,如果梁绮盈不是因为姐姐,那她为什么会莫名地抑郁而终?她没有得重病,可就是不治而亡了。而整个南边没有谁比姐姐与她的关系更近,在哪里其实没有争斗,梁绮盈也未曾树敌。
璋瑢惨笑一声,“宇儿,这两年被赫臻冷落的滋味如何?”那是怎样的一种妒忌心作祟,她的笑容竟冷而扭曲,“可之前的年岁里,你与赫臻笑言欢语你侬我侬时,你想过旁人的感受么?所以李红袖得宠那段日子,你也不好过吧!可凭什么只有你才能真正进入赫臻的心,凭什么就为了你要赫臻放弃皇位?”越往后,璋瑢的语调变得尖锐骇人,赫臻的死给她带来的打击不是一点半点,她此刻时悲时怒,叫人怀疑她是否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你想过旁人的感受么?”茜宇的脑海里反复着这句话,与赫臻嬉笑亲热的一幕幕都在自己眼前浮现。是啊,我何尝不是自私的,我与姐姐又有怎样的分别,我亦满心希望自己能够独享赫臻,我甚至从来不会要他去亲泽别的女人,而姐姐从前还能大度地要赫臻雨露均沾。
“我的确阻止太医挽救李红袖,可梁绮盈是她自己拒医绝药的,她说她活累了,与其让赫臻和你情深意重的同时还要分一点爱来施舍她,还不如从此从赫臻眼前消失,却能永远留在他的心里。”璋瑢又变得悲戚了,她又那样委屈地哭起来,“我不想变成梁绮盈,我不想有一天和她一样要靠赫臻的施舍来过活。”
茜宇竟渐渐平静,“德妃、如妃她们不是好好的吗?”
“她们说过好吗?你以为她们真的好吗?”此刻璋瑢如同在看一个罪大恶极之人,她恨恨道,“你自己那么快乐,你怎么会体会旁人的心思?这两年你失宠,被赫臻那样无情的冷落,可曾有一个人为你在赫臻面前说情,德妃?如妃?还是其他女人?她们只是冷眼看着,只是看着啊!”
茜宇身形一震,胸前微微起伏着,她并不怯弱,依然在面上写着平静,“是姐姐的心思在作怪,所以你我看到世界不一样,甚至完全相反。这两年我看到的是德妃对我的殷勤照顾,如妃她们对我友好厚爱,不是她们不愿与赫臻说情,是她们尊重赫臻,尊重赫臻的选择。便是如此,既是我饱受被赫臻忽视冷落的痛苦,我依然可以支持下来,我依然可以活的大方。”
璋瑢的气势减了一半,她颤抖着将目光收回,原来她和妹妹一开始就不在同一个世界,于是才有一天她们之间才会越来越远,终有一天分立两道,相隔天涯。
“姐姐……”茜宇此刻却哽咽了,“赫臻退位不是因我,这只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一直都知道在赫臻的心里江山黎民才是最重要的,我保持着这份心,尊重他一切的决定,因为我爱他……难道我不希望能独自拥有丈夫么?难道我不希望如平民夫妇一般与赫臻两相美好共赴白头么?但赫臻是帝王,这一点从你我进宫那日起便摆在了眼前,那一刻起我们就应当知道与赫臻将有的怎样的爱。便是我的父亲如何深爱我的母亲,他也有侧妃,可你能说我娘不幸福么?所以,你以为旁人都不幸福,但是否如此呢?说到底,姐姐你还是在一自己的心度旁人的想法,难道不是吗?”
璋瑢被茜宇说得愣住了,许久才开口道:“这是你的狡辩吗?起码这两年你过的不愉快啊,这两年我便这样看着你一日日的消瘦,我总想若非有云儿要你照顾,你当难以支持下来。宇儿,难道这两年你没有恨过吗?”
茜宇泪似珍珠,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哭泣,“我不恨他,我只怪我自己的任性,当年是我伤害了他,我无情地怪他间接害死了我们的孩子,是我错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