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希禾有些担心,女郎会不会写错格式了。她犹豫了许久,趁着阿卓写完了一张,正在捏鼻梁放松,试探着问道:“女郎,在写什么呢?”
放在世家中,下一刻估计梁希禾就要被拖出去处理了。毕竟她是奴仆,是工具,怎么能反过来质问主人。好在,此处只有两个姑娘。
阿卓看着她好奇的眼神,脑袋突然一灵。她想找个和温言不同的,能够共情民众的人,眼前的梁希禾,不就正符合么?
再怎么说,在自家遭遇了被强权凌虐的痛苦后,她总不会那么快从受害者变为施虐者吧。
“你想知道我写的是什么?”阿卓又确认了一遍,这条路注定不好走。和记忆里的三座大山相比,燕朝民众面临的压迫虽然没有那么重,但也要和整个时代抗争。
每每想到将来会遭遇的困境,即便是阿卓,也有些恐惧。越是如此,她便越是佩服许凡故乡的那些国士。
她神情凝重,刚才两人相处的和谐气氛萧然无踪。
梁希禾不知发生了什么,直觉对方并不是因为自己想要看她写的内容而发怒,从死亡边缘嗅过的气息再次出现,她知道,自己又将卷入一场风波。
但看着阿卓严肃却又带着几分连本人也不曾察觉到的期盼的双眼,她又将刚才那一瞬不知从何升起的恐惧全部撕碎。
梁希禾不知道阿卓想做什么,也不知道她所书写的这些东西有多重要,会引起怎样的争端。不过左右,也不过一条命罢了。
这条命,本来就是阿卓给的,还回去也无妨。
于是,她笑着说:“我的确想知道,女郎可否告知?”
她得意地看着眼前女郎的星眸一点点为她变亮,阿卓不再执笔,拉着她一同坐在桌前,为她宣讲起人活在世本该有的权利来。
那看不见摸不着、仿佛冥冥之中注定的命运之线,就在这一刻悄然无声地降落在了这间朴素而简单的书房里。然而,身处其中的两个人对此却浑然不觉。
阿卓所说的每一句话,仿佛都是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而来,与当下所处的时代格格不入。
在这个时代里,人们普遍认为理所当然应该为高高在上的天子以及尊贵无比的世家大族奉献一切,而能够成为贵族们的奴仆,则被视为一种无上的荣耀。
阿卓口中所说的劳动者创造一切享有一切,宛如天方夜谭一般荒诞不经。对于梁希禾而言,这不是什么新奇的思想,而是彻头彻尾的谎言甚至疯言疯语。
即便她早先已经做好了阿卓可能密谋造反的预期,当亲耳听到这些惊世骇俗的言论时,依然感到心潮澎湃,难以自持。
她右手轻轻抚摸着胸口,试图平复那颗因激动而剧烈跳动的心。可是,究竟为何会如此呢?为何在听闻那看似遥不可及的幻想之时,内心深处竟会燃起如此熊熊烈火?
此刻的梁希禾只觉得浑身上下热血沸腾,一股无法遏制的冲动涌上心头,令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出这片束缚之地,将阿卓所说的那些话语高声呐喊出来。
她渴望让那群养尊处优的达官显贵们听见,让坐在金銮殿上的皇帝老儿知晓,更想让那些同她一样赤着双脚、终日辛勤劳作于黄土地之上的贫苦百姓们了解到这种前所未有的观念!
她激动地握住阿卓的手,问道:“您,是圣人吗?”
“不,”阿卓回答,“我是与你一般的人啊,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