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的坦然与淡定——读苏子词《定风波》
东坡的坦然与淡定——读苏子词《定风波》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不必去理会,那骤然而起的疾风剑雨穿越竹林的暴戾之声,不防一边吟咏,一边长啸,一边悠然地前行。拄着竹杖,穿着草鞋的轻便快捷,更胜过骑马的惬意。
怕什么呢?仅一件蓑衣,就足可为你遮挡抵御一生所遇的风风雨雨!
料峭的春风将你的酒意吹醉,让你略略感到了初春的寒意。
雨过初晴,山头的斜阳殷勤地将你相迎。你走上高冈,回望来处,自己刚才走过的那些风雨潇潇的地方,都在一派晴好的斜阳之中显现出无限风光。
你信步归去,心想,有无风雨,天气阴晴,对自己来讲,都是无所谓的。
你刚刚经过了一段风啸雨打之路。劫难刚过,创痛犹在。
因反对新法,你于元丰二年被人从你的诗中寻章摘句,硬说是“谤讪朝政及中外臣僚”,制造了史上有名的“乌台诗案”。你于知湖州任上被捕入御史台狱,羁押四个多月后,幸免一死,谪任黄州团练副使,是一个闲职,且是在别人的监视之下。元丰三年,你到了黄州。元丰五年春天,你便经历了这样一场短暂的风雨。
词前小序云:“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据《东坡志林》载:“黄州东南三十里为沙湖,亦曰螺师店,予买田其间,因往相田。”途中遇雨,即景生情,于是便有了这章融写景抒情寓理为一体的《定风波》。
一场自然的风雨与一场人生的风雨在此巧妙契合,曾经沧海的磊落坦荡,无视风雨的淡然无畏,尽记其中。
东坡,只有你才可能如此泰然自如地应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雨,任疾雨穿林,任满地泥泞,也无法阻止你前行。
“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选择做一个无官一身轻、自得其乐的人,自然、江湖、仕途的风雨,都只能进一步丰富你的阅历,丰富你的人生;只能进一步磨炼你的意志,增添你的魅力。
自然界的风狂雨骤,江湖上的波诡云谲,政治上的风暴寒流,都被你用一件简单粗糙的蓑衣轻轻巧巧地化解了,这是一种胸怀,一种气质,一种魄力,有多少人可以超越,又有谁可以代替?
且行且吟,风雨只是伴奏;
且歌且啸,自得人生的快意!
潇脱,豁达,甚至有些放任,大概需要酒的酝酿,酒的助兴,即使有点风吹草动,即使有寒流突然来袭,司空见惯了,也就不足为奇;见惯不惊了,也就能履险为夷!
你之所以修得如此境界,关键就在于你的处世态度!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你回望来处,那刚刚还是雨斜风狂的萧瑟之处,又笼罩在苍芒如血的残阳之中。自然变化难料,世事变幻无常,对于你这个“竹杖芒鞋轻胜马”的无意功名之人,无所谓好恶,无所谓忧乐,无所谓得失,更无所畏惧!
当你断了名缰利锁的束缚,退出权场的角逐较量之后,自然就远离了难以预料的政治风暴。即使权场的争斗血肉横飞,血雨腥风,对你来讲,你早已退出了角斗场,像站得远远的观众,甚至连当观众的资格也自动放弃了。你有的,只是磊落坦然的态度,场上的胜负都不能左右你的心情,都不能决定你已经作出的选择!
你之所以能够超脱自如,无意于你所处的环境的好恶,究其根本原因就在于你现在适时而理智且明智的选择——归去!
选择放弃也需要足够的勇气,又尤其对于一个出道之初就才与天高、志比天大的才俊而言,更是一件难事。能够如此,世间万事,还有什么能够令你有所怯懦呢?因为,所有的“烟雨”都被挡在你选择的这件“蓑衣”之外了!
一场风雨一章词,
一种态度一精神;
一怀磊落一气质;
羡煞多少落魄人。
一次偶然的遇雨,切合了你曾经走过的人生之路,更寄寓了你的人生哲学和政治态度,这就是你的高明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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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坡的依次归隐“风波”——临江仙
东坡的依次归隐“风波”——临江仙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
和上次写《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一样,这又是你的一个酒醉的故事。时间由三春移到秋天,整整间隔半年。
上次醉酒之后,被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淋得通体透脱,豁然开朗。有“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坦然无畏,亦有“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淡定无欲。进一步,管他烟雨凄迷;退一步,无论阴晴悲喜!凡事不卑不亢,从容不迫,大概是要如你一般,只有经历了太多的风雨之后,才有如此的大气与实力吧,才有如此的幡然醒悟与心灵栖息吧?
黄州团练副使,应该算不得什么官吧。关键是,你虽然没有什么公务可做不说,你的言行还在别人的监视之下进行。于是,你干脆到黄州东南山坡上开荒去,种点庄稼,植点树木,闲了,就喝点小酒,即使醉了也还不想归去。你种的那片地朝东,你就干脆把它叫“东坡”,就连自己的号也叫“东坡居士”得了。并筑屋名“雪堂”,看样子,打算要在此安营扎寨,长期放任下去。于是,布衣草履,出入于阡陌,泛舟于月夜,放浪于山水,饮酒赋诗,领略人生的快意,感悟处世的哲理!
元丰五年九月,深秋送爽,你与人畅饮于东坡雪堂。其时,雪堂尚未建成,故醉后返归寓所临皋水驿官亭,即得此章。
是夜,你宴饮于东坡尚为竣工的雪堂。醉了又醒,醒了又再饮再醉。等到你回到住地,恍惚之中,仿佛已到了深夜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