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何小红嫁得太近了,直接导致李桂芳的那些话,尽数传到了何家人耳中,也传遍了整个生产队。
何小花原本只安心等着嫁个好人家,她都没奢望像二姐那样,哪怕像大姐这样的也不差啊。再不济,略穷一些的,或者叔伯妯娌多的,都可以。结果倒好,说一家不成,换一家还不成。别家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搁她身上,明明方方面面都不差的,没人上门不说,何母都四处央求了,依旧没个动静。
你说她气不气?
何小红可不知道三妹的心路历程,哪怕她前段时间就隐约感觉到三妹不爱搭理她,可她以为这只是因为前段时间生产队上太忙了。想也是,忙起来累得要命,肯定不爱搭理人的。完全没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她三妹已经恨上了她。
“小花你……”
“我咋了?我可听人说了,苗大娘早间拿了个簇新的搪瓷脸盆去了李家那边。李兰香也在说对象,这还能不是给她的嫁妆?”何小花越说越生气,“人人都惦记着娘家,只你见天的往娘家来打秋风。我都不求能有个搪瓷脸盆陪嫁了,你倒是给我弄个搪瓷缸子来啊!”
这年头,要是想多弄点儿粮食、鸡蛋、土布、棉花,虽然过程注定会很繁琐,也会欠下很多人情,可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的。然而,像搪瓷制品和热水瓶这些东西,却是实打实的紧俏品,没票弄不着。整个生产队,也就苗家有富余,碰上要办喜事的人家,就会拿钱或者其他东西,哀求着给换一个。
假如换的话,那个代价其实挺高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舍得。反正何家这边是舍不得的,何小花原先也没抱什么希望,可今个儿听人说李桂芳拿了个簇簇新的搪瓷脸盆去了李家,她就绷不住了。
凭啥啊,李兰香能有的东西,她就不能有?
眼看着俩闺女比赛似的抹起了眼泪,何母是一脸的为难。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是劝哪个都不对。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劝起了大闺女:“小红啊,你是大姐,让让你妹妹,她最近心里头不爽快,你让她说两句,也别往心里去。”
何小红的眼泪是簌簌的往下落:“行,我让让小花,谁叫我是她姐呢?可我那婆婆……她有毛病啊!对,她今个儿早上是拿了一个簇新的搪瓷脸盆去了李家。你以为这是她白送给李家的?才不是呢,她是拿了布料棉花,让李家人给她做棉衣棉裤棉鞋去的!”
这话,何母信。
李桂芳啊,无利不起早的人。同样的,李家有一台蝴蝶牌缝纫机的事情,整个生产队都知道。假如布料和棉花是现成的,费些时间精力帮着做些东西就能白得一个搪瓷脸盆……划算啊!!
只一点……
“你婆婆做棉衣棉裤干啥?你家去年入冬前,那啥啥部队的领导不是特地送了军大衣来吗?自家做的棉袄哪里有军大衣好?”
“她做给老小穿的!”何小红又被气哭了,俯下身子,把脑袋整个儿埋进膝盖里,哭得撕心裂肺。
何母有点儿懵:“你家老小?哦哦,军大衣那么好,是不舍得改小了。那做棉衣棉裤……”好像有哪里不对,“李桂芳她改性了?她不是顶顶瞧不上丫头片子赔钱货吗?”
“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
一旁的何小花也不太明白这里头的事儿,不过本着就是不想让大姐好受的想法,她故意道:“这不挺好的吗?你家我大娘都改性了,还能不是被你给逼上绝路的?一盼七八年,盼了一胎又一胎,觉得抱孙子没指望了,那能咋办呢?疼老幺呗!”
何小红猛的抬头,一脸的不敢置信。
其实何小花也就这么随口一说,不过何母听着却很有道理,高兴的一拍巴掌:“这是好事儿啊!你看她连小孙女都这么疼,往后你生了孙子,她还不得高兴疯了?”
“我……”何小红气得五脏六腑都开始疼了,有心想要脱口而出保守了两年多的秘密,可临了还是不敢。
秘密,一旦告诉了第三人,那就离彻底曝光没多久了。这要是眼下只有何母一人,她倒有可能会说出来,可添了个何小花,再加上不远处堂屋里还有好多人,尤其里头还有个最爱学大人说话的何小军……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憋了半晌,何小红只挤出了这句话。
何母到底还是心疼女儿的,耐着性子安慰了她几句。其实,何小红要的也不多,就是能有个人好好安抚一下她,最好还能帮着骂骂她婆婆,宽慰她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就行了。
安慰了好久,何小红终于慢慢的缓过来了,她这时才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饭,起身打算回家了,临走前忍不住对何母说:“还是妈好,我现在谁都不羡慕,就是羡慕嫂子。”
“你可省省吧,嫂子要是跟你似的,妈能用烧火棍敲断她的腿!”何小花翻了个老大的白眼,“保不准苗大娘还羡慕咱妈呢。”
“哎哟,你少说几句!”何母忙急急的开口。
可惜,何母阻止得太迟了,随着何小花这句话说完,刚刚心情略有些好转的何小红,猛的捂住脸,呜呜呜的哭着跑了出去。
……
在婆家受了气,能往娘家跑。那假如在娘家受了气呢?
何小红直到跑出了一段路,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
捂着因为哭得太猛而略有些犯晕的脑袋,何小红漫无目的的在生产队里走着。离下午上工还有一段时间,社员们显然不可能提前出来,除了有个别端着饭碗窜门子的,多数人还是留在家里歇着,毕竟下午还有很多活儿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