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形容那一刻甄珠的绝望,哪怕这会儿再度提起来,她还是难掩悲伤:“……我真的太难了。毓秀,我跟你换个哥姐吧?我哥送你,胖弟归我。”
“不要不要!我做什么想不开拿聪明好看的妹妹,去换一个笨蛋胖墩子?”盼娣实力拒绝。
万幸的是,班主任老师及时的进入了教室,有效的阻止了一场可怕的战争发生。不过,等老师站到了讲台上,下意识的扫视了一圈教室,目光落到了甄珠身上时,很明显的停滞了一瞬。略稳了稳心神,老师假装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点了几个高个头男生的名字,让他们去搬课本。
已经是初三了,哪怕考高中的难度不是很高,老师也是相当重视的。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老师着重的强调了这一年的重要性,鼓励同学们在初中的最后一年里,积极努力的学习,不给青春留一丝遗憾。
话是这么说的,其实学校里的每一位老师都很清楚,很多同学是不准备考高中的。尤其先前早入学的,又恰好摊上了学制改革,看似好像变化不大,可仔细一算就知道了。就说招娣好了,她入学的时候就已经八岁了,还留过级,眼下就已经十六岁了,到明年初中毕业时就是十七岁了。在乡下地头,十七岁就是实打实的大姑娘了,完全可以说对象准备嫁人了,要是再念个三年高中,怕是要成老姑娘了。
在他们班,像招娣这种情况的人不少的,毕竟八岁上学不算晚的。甚至于,之前还有十岁才上学的,不过像这种,一般小学毕业就不打算念了。像何家的何小军,这不已经在队上干了两年活儿了,又因为大包干,他现在回了自家,天天跟着他爹他哥还有他侄儿下地干活。
带了两年的班级,对于哪些同学打算考高中,哪些完全是随缘态度的,老师心里门儿清。不过,眼下还只是初三上学期,老师倒没啥表示,可依着惯例,待到明年年后春季开学时,班上的同学们只怕就已经变成了魏晋分明的两派了。
就这样,新的一学期又开始了。
要说都念了那么多年书了,甭管成绩好坏,所有的同学们都已经很适合学校生活了。哪怕是今年才入学的小学一年级新生,也在艰难的融入班集体中,刚开始肯定很难过的,可等最艰难的九月份过去后,新生们也就渐渐适应了,包括苗飞跃和甄美。
甄美执行的是非暴力不合作态度,吵过闹过哭过,但凡她能想到的法子,全都一一尝试过了。可甄家那头,尤其是大房那边,明显就不是惯孩子的家长,早先没让她去上学,是瞅着她年岁不大,眼下她都八岁了,咋可能继续纵容着呢?反正,学是肯定要上的,其实小学得混过去,别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
在意识到反抗无效后,甄美就乖乖上学去了。
其实,等甄美适应了学校生活后,她就会发现,上学也没她想象中的那么可怕。道理很简单,她没追求啊!上课要么神游要么打瞌睡,作业倒是做的,不论对错乱填一气就行了,考试的话,低年级只有期末考试,可那是明年一月份的事情了,现在咋可能去想那么久远的事情呢?再就是,上学的乐趣还是有的,可以跟很多同龄的小伙伴一起玩游戏,这是先前忙着当小鸡馆的甄美所从未体验过的。也因此,到了十月份,她已经非常高兴去上学了。
苗飞跃也很乐呵,他属于上学早的。六岁嘛,在一群七八岁的同学里,他年岁算小的,可体格却是壮得很。年岁小并不妨碍他跟其他同学玩闹,他比甄美还要更快的适应了,跟一群男孩子们玩得别提有多快乐了。
真正无法适应变化的人,其实只有何小红。
从苗飞跃三岁开始,何小红就一直嚷嚷着让孩子去上学。可想也知道,就算苗家是烈士之家,让个三岁孩子上学也太夸张了。于是,她就退而求其次,打算让儿子三岁开蒙,六岁上学,然后每次考试都拿满分拿第一名,跳级上初中、高中,最后顺顺利利的考上大学……
何小红的计划格外得周祥,无奈苗飞跃并不配合。好在,就算前几年啥都没配合,到了今年,总算上学这个目标达成了。可没等何小红松一口气,她就发现自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家里空空荡荡的,除了她自己外,也就只有后院的一窝鸡了。
仿佛是一瞬间,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了,忙着学习忙着种地忙着挣钱忙着……
偏生,苗家就坐落在村口,甭管是进出生产队,还是往河边洗衣担水,或者是去远一些的田地里,都要路过苗家院门。何小红在感到孤孤单单的同时,又看着队上那些熟悉或者不熟悉的社员们,步履匆匆的从自家院门口经过,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所有人都异常忙碌,只有她自己,仿佛被全世界遗弃了一般。
然后她就挨骂了。
李桂芳真的是抽出难得的空闲时间,插着腰把这糟心儿媳给痛骂了一通。骂她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骂她纯粹就是闲出来的毛病,骂她……光骂也就算了,李桂芳还十分有针对性的帮她找了个活儿,剥玉米粒。
现在是剥玉米粒,干完以后肯定还有别的活儿。李桂芳认定了不能让她闲着,一闲就搞事,不如直接断绝了她搞事的契机。
只这般,有事儿做之后,连何小红都觉得时间过得快了许多,也明显得感觉到自家饭桌上的菜色愈发好了。以前最多一个月见一回肉,还经常是肉汤,可现在,每周都能吃上肉了,像鸡蛋做成的菜更是隔天就能吃到一回。菜色丰富了,吃细粮的餐数也仿佛也多了起来,等天气逐渐转凉后,李桂芳还索性让苗解放担了五十斤的面粉回家。
瓜果蔬菜、鸡鸭鱼肉、面粉大米……
有些事情既像是突然爆发了,又好像早已有了铺垫,反正在1981年的年底,他们第三生产队家家户户都好似手头上有了余钱。这些钱,肯定不够盖新屋的,可能连给家里每个人添件新衣服都不够,但却能买上一些往年没钱买的稀罕吃食,足以叫他们过上一个好年了。
乡俗里就有过个肥年来年才有好日子的说法,也因为手头上多少捏了一些钱,哪怕离过年还有一段日子,队上却已经隐隐有了过年的气氛。
可也不是家家户户都那么高兴的,有那赚钱少的眼红别人家日子过得红火,也有赚钱虽多了可糟心事儿也跟着多了起来的。
譬如甄兴华家。
七月里,他就承包了客车在乡镇和县城之间来回跑。在最初的两个月里,他确实赚了不少钱,毕竟他开车的经验丰富,这十里八乡的竞争者又少,加上最近一两年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往县城里跑得次数自然也增加了。
可没过多久,确切的说,是自打九月里学校开学后,甄兴华就碰到了难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