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仿佛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灰色的、不断受着教育的童年时代。那个稚嫩而又孤独的孩子,那无法摆脱的痛。
那段日子,即使再活一万年,夜也永远无法忘记。
同样无法忘记的,还有自己唯一的军旅生涯,也就是与缘共事的那段日子。那也是夜这一千年来,唯一一次参与国家更替的事件。
经过对梦党的一连串战役,夜和缘已经成为全军最闪亮的排挡之一。两个人的谋略与勇力的结合,无往而不胜。而更令人称奇的是,两个人都是罕见的白色头发。夜是齐腰的白色长发,缘则是精神的白色刺头。夜最帅的时候,是他将头发束起来的形象。而缘最酷的时候,则是把白色刺头拔得更加扎眼,再戴上一副小而圆的墨镜。
那天,欢庆胜利的大型宴会结束后,夜和缘在星空下聊天。
“或许,这就是缘分啊。”夜笑着说道,“缘,我很想知道你白发的原因。”
缘一惊,然后以一种极其犀利的目光,从他的眼睛深处,直插向夜的眼睛深处。但夜却以柔和的微笑,避开了缘的挑战。
终于,在僵持了几分钟以后,缘放弃了,他不再看着夜,说道:“你真的不是一般人,从见你的第一面,我就这么觉得。你沧桑的眼神,平静的面容,渊博的学识,如同深不见底的武技,这些共同组成了你那独特的气质。你怎么知道,我的白发不是与生俱来的?”
夜笑了:“我只是猜的,因为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忧郁,虽然藏得很深,但还是被我看到了。”
缘迷茫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我没能从你眼睛中捕捉到任何痕迹,而你却早已将我看了个透。你到底是什么人……”
夜狡黠地笑着看着缘:“只是个好事者。”
许久的沉默之后,缘终于说道:“我自小死了父母,是和姐姐相依为命长大的。姐姐总是照顾我……
她那金色的长发,娇美的面容……
她就是我从小到大、一直没有改变过的……心中的女神。”
夜点了点头:“那种存在于心目中的,绝对无法取代的人,对吧?不大恭敬地说,你是爱上你姐姐了?”
缘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的头发……”
缘继续讲道:“在姐姐无微不至的关怀之下,我长大了,长得很结实,从吉芬的学校毕业以后,就和李、卡尔他们一起,加入了军队,为理想而奋斗。而姐姐,也嫁为人妇。”
“原来你还和李做过同学呀……”夜叹息道,“听起来,这是一个充满阳光的故事,似乎还没有到你白发的阶段。”
“是的,接下来,故事将笼罩上阴云。”缘的眼神变得很酷烈。
“姐夫是个商人,原本也是温文尔雅的人。但是,自从他在生意上失算,最终导致破产以后,他就变得阴晴不定。酗酒,一喝醉就对我姐姐又打又骂。我忍了他很久了,每次从军队休假回家,都会看到姐姐美丽的面容青一块,紫一块,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终于,在那个下着大雨的黑夜,我从军队上回家,正好看到他在毒打我姐姐。于是……
……于是我拔刀就杀了他,那样的人,绝对不可宽恕……”
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从激动的情绪中缓和一下,他继续说道,“可是,姐姐居然选择了自杀殉夫……我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姐姐在我面前,把刀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我呆呆地在那间房子里坐到黎明,看着遍地横流的鲜血,心被一种莫名的痛楚割裂,凌迟……我在这所房子里,失去了我的过去,失去了一切过去……除了我自己……
后来,维持治安的剑士们来了,还来了一个牧师。经过调查,姐夫……那个畜生,在社会上也有一些不佳的记录。所以我杀了他,也算是为民除害,无罪释放。但是,我回到军队时,还是令战友们大吃一惊,他们叫道:‘缘,这是你吗?!’我茫然不知所措,他们拿来一面镜子让我看,我才震惊地发现,我的头发竟已全白。
想来大概是在那间房子坐的那一晚,因为极度的悲伤,而使头发也白了。但是在那以后,我就没有修饰过自己的外貌,也没照过镜子,所以直到回到军队才被发现。”
长长的故事终于讲完了,缘红着眼睛喝了酒,然后冒出一句:“夜,你呢?”
夜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白发的原因?”
“我的白发呀,”夜带着苦涩的笑容,“是天生的,一生下来,就被家里人鄙夷地称为‘白发鬼’,视我为不祥之子。
关于这白发,我并没有太多的故事。不过,和你一样,我也是用自己的双手,”他平摊双手,掌心向上放在自己面前,“用这双手,结束了一切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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