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娘还在,一定会抱得紧紧的,打骂也不撒手……可大姐不是娘,就算在梦中抱着大姐的胳膊,也会被冷漠地推开;她若再抱,手就会被打开。
其实,她求大姐陪着自己睡,并不是一个人睡害怕,而是因为做噩梦时,旁边有人拍打或大声呵斥,她才能从噩梦中醒来。虽然经常遭到大姐责骂,但她心里还是感激大姐,不然就被吓死在噩梦中了。
没有人懂她的心思,她也不想对别人说。
重阳节过后,天气突然转凉,苹果和大姐都得了风寒;大姐因为体质好,过两天就好了;苹果体弱,一个星期还是病恹恹的样子。
晚上,小姑带了几块鸡蛋韭菜馅饼来看她。
她躺在床上脸发红,有气无力,没有食欲。小姑摸她头,有点烫,便烧了热水让她喝。
她说热,想喝凉水。小姑说,发烧不能喝凉水。
她勉强喝了半碗热水,吃了半块饼,便倒下,闭目不语。
次日晚上,二姑来看她,摸她头,还是热,问了些与病不相干的话。她不想回答,便假装睡着。
其实二姑人不坏,只是苹果不喜欢。她最烦二姑随时“有话说”的目光,心想:拽什么拽?给城里人当过保姆就了不起啊?那么多规矩,没事就板着脸教训人!如果不是声音温和些,就和爹一样可恶了!
迷迷糊糊刚要睡去,二姑推了推她,说:“小丫头,你娘走了,没人做饭了!二姑和小姑也有自己的家,不能天天来照顾你,你去东北大姑家好不好?”
她吓得浑身一激灵,病似乎好了一半,用力握紧护身符,惊恐道:“去……东北的大姑家?”
二姑肯定地说:“对!等收完晚稻,就送你去吧?”
灰黑中,她怔怔地看着二姑,怯怯地问:“爹、大哥和大姐都去吗?”
“他们都不去,就你一个人去;你是家里最小的,得有人照顾!”
“可是我,不需要别人照顾!”
“你还小,怎么不需要呢?”
“我……不想离开家!”
二姑知道她不想离开家是因为害怕,抚摸她的胳膊,安慰她:“你不用害怕,你大姑家就一个表姐,正在外地上大学;你大姑父是做大官的,家里很有钱!但是现在有病,你大姑很孤单,正好你去给她做伴!”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声音颤抖着:“我不认识大姑,怎么作伴?”
“去就认识了,我和你大姑长得很像,看到她就像是看到我!”
她的语气肯定而坚决:“我不去!”
二姑哄她:“你大姑家在城市,住楼房;哪个屋里都有电灯,你不是怕黑吗?去就不怕了……”
她想象不出来大姑家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城里也许真的很好,但是对一个从没走出过村庄的七岁小女孩来说,那种生活既陌生又遥远。她最害怕遥远陌生的地方,因为娘就去了那样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也没人能去看望。
二姑还在劝,她合上眼,翻身面朝墙,双手抱肩,身体蜷缩成虾米,不再吭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