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又能怎样?以前有兄妹仨一起撑着这个破家,现在,家的四根柱子已经塌了三根,弱小无助的我,根本无力支撑,若是赖着不走,不是饿死,就是被黑天吓死。
死,多可怕!
心里无比恐惧,却又无人可诉。撕下一张纸,在上面乱画。
小伊说:你左手画的画,好像比右手画得好。
“这些日子只用左手干活,慢慢也就习惯了。”停下笔,傻呆呆地看着左手,心里难过,画不下去。
她信步走到前院的方文秀家,假装无谓的和方文秀道别,说到要紧处,浑身发冷。一颗稚嫩无助的心,此时正在和某种强大的恶情绪对抗,极力想在小伙伴面前表现得坚强,却因生命的年轮太过浅显,终究有些吃力。
她揉了揉泪眼,头搭在方文秀的肩膀上,哽咽说:“我很难受,只怕这一走,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再也不能回来了!”
方文秀此刻被友情牵扯,拉住她的手,动情地说:“你会回来的,等你长大几岁会回来的!你回来,我们还一起上学!”
她哽咽道:“行!”
……
告别方文秀,步履沉重地回到家,院子里孤寂清冷,如雏鸟飞尽的空巢;那棵老榕树,独自伫立在冷风里,仿佛在默默地看着她。
她摸着树干,树皮凹凸粗糙,它见证这个家所发生过的无数悲凉的事故——也有些许温情:曾经那些个难熬的炎夏,娘坐在绿荫如伞的清凉里做针线、剥豆子或其它;自己也常常睡在旁边的青石板上,享受有限的清凉时光。
从今以后,它也许会出现在异乡人的梦里,也许不会……终于忍不住,抱着老榕树,痛快地哭出声。
小伊说:这个家冰冷无情,不值得伤心。
她握着护身符说:“我没有伤心,只是忍不住想哭。我其实巴不得立刻就走,离开这个破地方,永远不回来!”
小伊说:永远不回来?这话说得有点早,你是一个不想离开家的人,只怕你以后会反悔。
“我不反悔。娘死的时候,我就知道家早晚要散伙;大哥走的时候,家很快就会完蛋;大姐一走,立刻就完了!以前,我厌恶家里的每一个人,巴不得他们离开。现在才知道,这个家,每个人都是重要的支柱,少一根家就会倒塌,除了我。
小伊说:此时,你还弱小,没长成有用的柱子。
“我知道自己弱小无用,所以,我根本不想到这个冷漠的世上来!”泪眼抬头看天,“老天爷,我不想来,你为什么非要让我来?”
小伊说:老天爷让一个人到世上来,肯定有他的道理。将来,等你长大了,就好了!
“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小伊说:不知道。长大,需要很多时间。
她想到蜗牛,背着重重的壳,在人生路上,缓慢地爬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