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陈家村。
边关的黄沙一到傍晚就吹得厉害,这两天尤其严重。村里的小媳妇和婆子们都纷纷戴着头巾出来收衣服,这早上刚刚晾晒的,不快点儿收起来就白洗了。
陈家院子里,杜氏今天不在家,只有一抹窈窕纤细的身影在院子里忙来忙去的。
她穿着粗布衣,裹着头巾,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妇女打扮,却时不时的就能吸引路过村人的视线。
“这是陈家人?以前咋没见过,这么俊,是杜氏儿媳妇?”
“胡说啥嘞,杜氏儿子今年才几岁?听说是暂时住在陈家的,外地人!”
“中原的?难怪嘞,看着皮肤水灵白嫩的!”
妇女们的交头接耳时不时就会传到甜姑耳朵里,她听见了就当没听见,将院子里的衣服收拾好之后就进了屋内。
陈家的小院不算大,但胜在干净整洁,她半个月之前来到陈家村人生地不熟,好在路上便认识了杜氏,对方热情心肠也不错,甜姑就住了进来。
这半月,双方也算熟悉,杜氏的男人陈大哥也在半年前参了军,家里只有娘俩相依为命,也算和她同病相怜。所以杜氏知道她的过往,当下便邀请她来自家住了。
甜姑从中原过来,路上就走了两月,舟车劳顿,现在才稍稍养好了身子。她回到屋内放下衣裳,走到一边的摇篮里去看小宝。
小宝现下一岁三个月大,刚断奶,时不时就要嘬着指头吧唧嘴,不过这孩子乖巧的很,看见甜姑过来就笑,即便是这一路孩子跟着她吃了不少苦,也没大哭大闹过。
甜姑很稀罕小宝,抱起来哄了一会儿,杜氏回来了。
“妹子。”
甜姑立马回头:“春华姐。”
杜氏名叫春华,甜姑便这么叫。
杜氏道:“妹子,姐都给你打听清楚了,城阳军驻扎的军营在陈家村往东一百五十里,租马车都差不多要走一天,不过那边条件比这边还艰苦,你确定要去吗?”
甜姑想了想,道:“去吧,来都来了,这机会来之不易,我出门的时候老娘就这一个心愿……”
杜氏叹气:“那行,这样,我明儿想法子给你联系辆马车,送你过去,不过要是你在那边不舒心,随时回来就是!在村里住着找个活计也比去那地方受罪好啊,你说说你,婆婆都走了,干啥还那么轴,非要过来受罪?”
甜姑不说话了。
是啊,好多人都说她傻,嫁到顾家三年,男人没见一面守了寡就算了,婆母死了还要过来寻夫,那顾家郎都三年没消息了,顾老太就是不死心,一封来路不明的信就非要儿媳妇过来找人!当真心狠!
甜姑不以为意,笑了笑:“我能咋办呢,我爹娶了后娘,娘家是回不去了,婆母虽然小气了些,但是这三年也没苛待我,当初我刚过门就出了这事,好些人骂我克夫,顾家也没赶我走,也算对我有恩吧。”
杜氏早就知道了她的情况,狠狠叹口气,又看向她怀里的小宝:“妹子,要不姐给你再说门亲?你说这孩子也不是你亲生的,重新找个男的,就在陈家村安家落户,好好过后半辈子算了!”
甜姑笑了:“再说吧春华姐,我现在也不想那么多,只想把小宝抚养长大,另外多存些钱。”
甜姑真实的想法没说,嫁人嫁人,她十六岁就是因为嫁人命苦,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她不想把命运在寄托在男人身上。
她有手艺,能赚钱养儿子,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
杜氏也没勉强:“行,那你今天早点儿歇下,咱明儿就走!”
甜姑笑道:“谢谢春华姐。”
杜氏:“和姐客气啥!”
在陈家的这小半个月,甜姑也没白住,不仅坚持给杜氏付了五钱的房租,另外院子里的活能帮忙做就做了,最后弄得杜氏还十分不好意思。不过也因为甜姑的手艺好,杜氏半推半就,还是默许了她做饭的事,但心里也打定了主意,明日的车钱,她定早早就给车夫先付了。
今个儿晚饭是凉鱼儿,时下入了夏,又燥又热,两人均没什么胃口。昨天到了一口袋的玉米面,甜姑便做了一盆子凉鱼儿。配上陈家村祖传的酸菜浆水,倒也是夏天开胃的吃食。
凉鱼儿便是用玉米面抖撒出来的糊糊,要用特质的漏勺,形状像一条条小鱼,故此得名。凉鱼儿配的料水有很多,酸菜浆水是常见的一种,农家的土陶坛子腌出来的酸菜,虽然卖相不雅,但是味道却是酸香浓郁,多半是春天的芥菜和芹菜,切碎了,和韭菜葱花料汁拌匀,煮好的凉鱼儿直接倒进去,酸香开胃,味道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