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这自出生起就生活的环境,又见到了无比熟悉的人,睿儿已安静下来,不再哭了。
清霜怀着睿儿时颠沛流离九死一生,早产生下睿儿后不仅身体虚弱异常,还没有奶水,是秦怀恩想方设法淘弄来各种吃食,一点点将睿儿养大,现在睿儿已十七个月了,身体十分健康,以至于姐妹两个这番折腾,清露病得沉重,睿儿却依然无恙,当然了,这也和清露在回程时对睿儿的细心照顾有关。
秦怀恩将睿儿的衣裳也脱了,仔细查看了一番,同样没发现什么,用手试了试,发现大锅里的水已微温,索性直接给睿儿洗了个澡,从里到外地换了身衣裳。
拿出一块点心让睿儿先吃着,秦怀恩从灶间后的小门出去,直奔秦家后院的菜园,拔了两棵菜回来,他的身影倏忽来去,快捷如风,若是被人看见,准以为是大白天见了鬼。
只有同是习武的人才能明白,这是个武功高强的人,只是,这样一位高人甘愿龟缩在这个鸟都不拉|屎的小山村,过如此清贫的日子还倍受家人欺负,实在是一桩奇闻,也难怪没人想得到。
洗米,瓦罐中的水开了之后,先舀出一些来存在暖窠子里留着饮用,再将米下锅,洗菜,笨拙的菜刀在手中快到形成虚影,偏偏落案几近无声,很快就把菜切得细细碎碎……
将高深武功用于做饭这种琐事上,一个曾指挥过千军万马的将军,用所有的智慧来照顾病弱的女子和孩子,秦怀恩不仅没一点大材小用的自觉,脸上还带着发自内心的愉悦、宁静和说不出的朝气,仿佛这是天下间最令他感到幸福的事了。
在清露带走清霜和睿儿的二十多天时间里,秦怀恩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他找不到活下去的方向和意义,犹如行尸走肉般,经常连续几天躲在屋子里不吃不喝,若不是还有旧仇未报,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当村里人告诉他清霜又回来了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过,整个人也瞬间恢复了活力,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他没有那么高尚,哪怕是为了成全这对姐妹本该有的幸福,在心底深处,他其实也是无法忍受再不和她们产生丝毫联系的,他是自私的,他不舍!
可为什么,清霜会变成了清露呢?
思虑之间,瓦罐中的米粥已烧开了,大锅里的水也变得更热,足可以兑进去等量的凉水,尚未出了伏天,这些热水用来给清露洗澡已够了,秦怀恩撤掉两根柴,将火调到最小,把大锅搬下来,将瓦罐挪到前面,切好的菜也放了进去,再加盐调味,家里没有肉了,他就点了半匙麻油在菜粥里面。
看了一眼老老实实坐在椅子里,慢慢啃点心的睿儿,秦怀恩将清露放到大木桶中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连长发和她脸上的脓血都都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换上了清霜留在家里的衣裳,只是整个过程中,清露一直没有醒过来。
 ;。。。 ; ;
第4章 非常招人惦记
屋子里很快便溢满了米香味儿,秦怀恩知道瓦罐里的粥熟了,他拿了一只大盘子和一个大碗,将瓦罐里的粥全都倒了出来,先把盘子里的粥弄到不烫嘴,让睿儿自己喝,又将沐桶收了,端着粥上了炕,轻声呼唤,“露露,露露,先吃点东西再睡。”
清露皱眉呻|吟了一声,并没睁开眼睛,秦怀恩探手一摸,发现清露全身烧得滚烫,只得放下粥碗,将清露抱在怀中,一只小蒲扇样的大手贴上清露的后心,内力犹如泉涌般输了过去。
清露只觉得周身都浸在暖融融的阳光下,跟做理疗似的,别提多舒服了,紧皱的眉头不由松开了一些,却没恢复意识,而是陷入了更深的睡眠中。
见清露的热度退下去了一些,秦怀恩松了口气,不过他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他必须得给清露请大夫。
喝了大半盘子粥后,睿儿便停了口,秦怀恩给睿儿擦干净了嘴和手,将睿儿吃剩下的半块点心和粥胡乱塞进了口中,想了想,把清露没喝的粥也吃了下去,然后简单整理下屋子,给清露掖了掖被角,这才戴上一顶大斗笠,抱着睿儿出门,出门后,他很仔细地将屋门锁好。
秦怀恩离开秦家时,秦家正房堂屋中的早饭还没吃完——可见秦怀恩的速度有多么快。
秦家用过早饭后,秦怀礼乘着自家马车去镇上的学堂,他今日去得晚了,不过先生看在他家中势力的份上儿,一向不敢过于严厉地管教他,所以他并不害怕。
坐在马车上,秦怀礼闭眼回忆着早上看到的清霜衣不蔽体的情景,身体随着车一摇一晃的,嗯,有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他十四岁了,对很多事已经懂得了。
“四少爷,咱们到了!”车夫的一声呼喊,让秦怀礼袍子下的手一抖,瞬间从梦幻中清醒了过来,然后便是一心无处发泄的邪火。
秦怀礼磨磨蹭蹭地下了车,狠狠地瞪了自家车夫一眼,“瞎嚷嚷什么?!”只换来车夫憨憨的赔笑。
这一天,秦怀礼完全不知道先生讲了些什么,午饭后在学堂中自己房里歇晌的时间还特别长,可到了下半晌反而更没精神了,若不是要等家里车夫来接,他都想告假提前回去了。
秦家惦记着清霜的可不只是秦怀礼一个人,吃罢早饭,其他人都回了各自的屋子,殷氏却往西厢南房去了,秦秀梅见了,急忙跟上,母女两个围着这三间房转了一圈儿,还扒着门窗缝隙往里面张望,只可惜秦怀恩将门窗都关得严严的,她们什么都瞧不见。
秦秀梅恨恨地说,“有什么了不起,好像他有什么好东西似的!”
殷氏没接话儿,转身回了她和秦大川住的正房东屋。
殷氏一进门,就看见秦大川正站在东屋外间窗前,关注着院子里的情况,尤其是那两扇敞开的大门。
秦大川今年还不到四十岁,长期的优渥生活和细心保养,让他的身板很是硬朗,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也就三十岁左右的样子,绝不是乡下那些整日|操|劳的庄稼汉子可比的。
秦大川长得窄额小眼塌鼻厚唇,相貌平庸不说,就连身材也不高,加上他过于厚实的肩膀,显得他又矮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勉强才能称得上不丑。
就因如此,秦大川平日里的生活很是讲究。
他的一头黑发打理得纹丝不乱,虽然因没功名,身上穿的是及膝短衣,那衣裳却是绸布的,腰带上还仔细地绣了花儿,镶嵌了一些装饰物,他背着手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直直的,努力地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和他认为的地主该有的气势,猛一看起来,真的是很唬人。
见殷氏进来,秦大川一言不发,只是板着脸,朝里间走去,很显然还在为方才早饭桌上的事生气,只可惜,秦大川那条短了一截且不吃力的残腿,在他每迈出一步时,都使他的身体重重地歪斜一下,让他的背影看起来特别地矮小和扭曲,不仅方才的威势荡然无存,还带着说不出的猥琐。
殷氏看着秦大川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她真不想搭理秦大川,却被秦怀恩和清霜的事弄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只得压着性子率先开口,“那狼崽子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这清霜咱们家可不能留啊,不如直接卖了,就算脸烂了也能换几两银子。”语气很生硬,就她对秦家父子的了解,把这个清霜留下迟早是个祸害。
却没想到,秦大川听了殷氏这话后,脸色反倒好看了一些,在内室门口停下了脚步,转身问道,“你觉得那狼崽子会答应?”若是答应的话,他真不介意直接将清霜买下,好好看看清霜的身子到底有没有小儿子描述的那么招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