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的号了,听听医生怎么说吧。”我挂断手机,攥着病理结果,走进医生诊室。
给我看病的医生是副主任医师,姓王。她戴着淡蓝色的无纺布帽子,大大的口罩遮住多半张脸。她从我的手中接过已经有些皱的病理结果,看了我一眼,然后俯身看报告。她的眼睛看来有点儿近视,但没有戴眼镜。她把身子俯得很低,很快看完病理报告,开始熟练地抽过一张又一张单据。
“住院吧。”她边说边开了张住院单,“先做全面检查,然后手术切除。”
住院是必然的,但是听到切除,我坐直了身子。“切除?切,切什么?”
“子宫呗,你得的是宫颈癌,不切子宫,还能切什么?”王大夫细声细语地说,她的平心静气,倒显得我没见过世面。
我咽了咽口水,还想问点儿什么,就是不知问什么好。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王大夫轻轻抬一下眼皮:“有小孩了么?”说完继续开一系列的检验单。
“有了!”我赶紧回答。
“那就切了呗,还留着干吗!”
她以为是茄子、辣椒、西红柿呢,“那就切了呗” 。我心想。我还是不死心,看着她,等她继续说点儿什么。终于,她开完了所有的检验单,终于,她抬起头来。“子宫就是一容器,生完孩子就没什么用了。再说,你的子宫有了病变,当然要切了。”我还是觉得她嘴里说的“子宫”像茄子、辣椒、西红柿。
但是不知不觉间,我的心情恢复了平静,我的双手也有了温度。
她把一堆单子交到我的手里。“去住院处约一下吧。”她指着其中的一张单子说,“把这张单子交住院处,有空床她们会通知你的。”她又指指其他单子,“这些都是要做的检查,等床位期间你就可以把检查做了,明天就开始做。”
“好的,谢谢大夫。”我走出门诊室,抬头看着标识,找到住院处。
我把住院预约单递进窗口。“放这吧,把你电话再留一遍。”我说着我的手机号,住院处的人一一对照着,“回家等电话吧。”
“大概什么时候能有空床?”
“说不好。”她翻着手边一沓子住院单给我看,“这么多,都等着呢。”
我起身离去,慢慢地往外走,边走边盘算着时间。晚点儿也好,公司的业务总得有个交代;再说,家刚搬到望京,还没有收拾好呢,还有很多基建工作要做。我正低头琢磨着,一抬头看见王大夫从我身边走过。我回过头想打招呼,王大夫并没有看到我,她脚步匆匆来到住院窗口,我下意识地回过身,侧耳倾听。
“癌”字的动漫效果(4)
副主任医师王大夫跟住院处的人说,有个叫洪小冰的病人,得的是腺癌,希望尽快安排住院。
腺癌?有什么不同?难道……我不敢深想,平静的心又被未知的命运揪了起来。
从妇产医院出来,已经是下午3∶40。我忽然觉得很茫然,我不知道要去哪儿,该干什么。我慢慢走着,想理出个头绪。前面就是皇城根遗址公园,初夏的阳光温暖着大地,徐徐的微风吹来小鸟的鸣叫,哦,还有潺潺的流水,从我脚下流过,遇到一处小小的陡峭,还会激起水花,发出欢笑。周围的一切都活泼着、生动着,只有我定定地站着,一动不动。我低着头,看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我漫无目的地数着小径上的石子。
近在咫尺的一声汽车鸣笛把我惊醒,我看看手机,16∶15了。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我决定不回公司了。我给设计师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一个客户的电话,让他直接联系,有问题就找易菁吧,我打车回家了。刚上车,易菁来电话,酒楼开张在即,问我们俩谁参加,我说你去吧,我这两天家里有事。
易菁显然听出我电话中的异常,她小心地问我:“你怎么啦?你还在医院吗?”
我说:“我没怎么。挂了!”
我果断地挂了电话,果断地关了手机。
我以前总不理解电影、电视剧里的人物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我觉得编剧把剧中人物写得太过矫情,但是那一刻,2004年5月17日下午4点30分左右,我真的想对全世界大声吼一嗓子:“就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一堆纸盒子一堆照片一堆未了的人和事(1)
在妇产医院附近并没有流连太久,17点30分,我独自回到了新家。从没这么早回过家,家又是刚刚搬的家,心里竟有点儿新奇。新家在望京,望京是北京中产阶级的聚居地。我是中产吗?我没有想过,生活是一个大车轮,我被卷在其中,不停地往前滚着。
新家新房子,墙上还有好闻的乳胶漆的味道。家还没来得及收拾,除了主卧室以外,客厅和儿子的屋里堆满了“集装箱”。
打开大门的那一刻,映入我眼帘的是挪威蓝色的墙面衬托着的满地的纸箱子,宽大的客厅,不久前还是空旷的会有回声的客厅,如今已经被我们一家子填满。满地的纸箱子都有编号的,一共16个。纸箱子里有好多好多的照片好多好多的书,那里有多少的人、多少的事、多少的往昔岁月、多少的未了的心愿和希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