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知道我是去医生办公室,聪明的何欢什么也没有问我。我一遍又一遍地翻看台历时,何欢不知道什么时候踱到我的床边。何欢说:“大姐,你儿子真帅。”
我转过身,刚想回应,何欢已经换了话题:“大姐,你现在比手术前瘦了几斤啊?”
我勉强笑笑:“两斤。”
何欢说:“我瘦了四五斤呢。”
我有些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我的化疗采用MEP方案,由吴主任亲自制定,并且她完整、详细地给我讲解了方案。尽管我并没有完全了解那些药物名称、那些医疗术语,但是我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刨根问底,尽管我并没有全神贯注,但是我还是在心里说:我接受。
我没有全神贯注,因为我一直看着吴主任的眼睛,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摘掉口罩的吴主任,我在对比手术中的吴主任的眼睛和现在的吴主任的眼睛有什么不同。
两周前给我做手术时,在手术快结束的时候,我曾经突然睁开眼睛。当时谢茹沉不住气,还说“她怎么睁眼了?”吴主任和周主任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继续手术。当时我看到的是吴主任戴着口罩的脸,我看到唯一没有被口罩盖住的那双眼睛。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的是电影《芙蓉镇》里抢救难产的胡玉音的那个女军医,信任感油然而生,于是我很平静地重新闭上眼睛。
吴主任今年46岁,年富力强,是肿瘤科的第一把刀,她的样子和气质有点儿像我很喜欢的演员蒋雯丽。她说话慢条斯理,但是该决断的时候一点也不手软,这大概是医生的天性。后来我们熟识后,她告诉我:从进医学院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作为一个外科医生,果敢和技术一样重要。
吴主任的头上并没有红五星,摘掉口罩后眼睛也不显得那么大了,但是她和她的同事们冷静理性科学的精神让我终于告诉自己:我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2)
我相信精神能给我力量的时候,陈卫东更加相信补药的力量,他觉得我把各种好药吃进肚子他才踏实。他开始上网查、打电话咨询、大量看广告,于是两天的时间里,我的病房进进出出都是送货的人(就是各药品公司的销售人员),来看我的朋友也都拎着大包小包各种补品,我的床头柜塞满灵芝孢子粉、麦西康、螺旋藻、沙棘油、西洋参、珍硒胶囊、冬虫夏草、燕窝、阿胶等等。这就是有病乱投医,就是饥不择食、慌不择路。事到如今我也不敢怀疑哪些药有用哪些药没用,就是有点儿心疼钱,因为这些药的共同特点就是贵。我的这个想法刚一冒头,就遭到群起而攻。于是我在众目睽睽的监视之下,开始享用这些或甜或苦或者说不出什么滋味的大补。
进补的同时,我被告知三天后开始化疗。
一切恢复了平静。我也在平静中等待,等待新的战斗。
新的一天开始了。
为了让佳崴不至于太累,我在医院订早饭了,妇产医院的早饭还是不错的。7点,早饭来了,还是有鸡蛋、有小米粥、有点心、有咸菜。吃过医院的早餐,我缓慢地踱步到水房洗漱,这里接近病区的大门。
病房外有了些琐碎的人来人往的气息。
现在,要是在大街上,上班的人流车流一定已经滚滚而来。
现在,要是在家里,这个时候,让我看看时间,7点20分,我的小儿子该醒了,然后,他要喝奶,喝奶的时候会揪住我的耳朵。之后起床,洗漱、吃早饭,阿姨会带着儿子送我下楼开车,上班。儿子会摇着小手跟我说:“妈妈再见!妈妈早点回来。”
我把热毛巾扑在脸上,我想着,恍若隔世……
8∶40,护士推着叮当作响的药品车走进病房。
我拿出日记本,郑重地写下:2004年6月21日 晨,我的第一疗程化疗开始了。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马护士熟练的操作,心脏的跳动越来越有力,我仿佛又从检录处走向跑道,走向起跑线。但是跟手术前相比,这次好像不光是兴奋,好像还有……一丝……恐惧。我有点儿不愿意承认,又不得不承认。你可以不相信你的眼睛和耳朵,但是你不能不相信你的心。
我必须承认恐惧从我的内心深处跑出来了。我情不自禁地向上拉拉盖在身上的被单,然后把身体往墙角缩了缩。因为我发现了异常:“为什么给我用褐色的输液管?别人的都是白色的。”
马护士“嗨——”了一声,意思是说原来你怕这个呀,然后她温和地说:“别怕,这是避光输液器。化疗的药物不能见光线,所以要用避光输液器,明天水化就用白色的输液器了。”马护士边说着边把输液器一端的针头扎进已经兑好化疗药的大瓶子里。
针头扎进去的同时,我闭了一下眼:战斗打响了。
“来吧。”我乖乖地把右手伸出来交给马护士,我隆重地把我的命运交给了这些静静躺在药品车上的一瓶又一瓶的药水。
马护士给我的手背消过毒后,举着输液器另一端的针头说:“别怕,就疼一下。”
药液静静地流进我的血管,我的心跳随着输液器中间药壶静静滴落的药水,渐渐趋于平静。起初我感到一丝冰凉,慢慢地感觉不到凉意了。我平躺、闭眼,随时准备迎接恶心的感觉。
15分钟以后,有了尿意,保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