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明白,”谢兰生道,“我准备了两个改法儿,但您知道,每回审查要28天,电影局又爱卡点回,我想还是沟通沟通,知道哪个改法儿更能通过再交新剧本。”电影局的评审需要四个星期二十八天,而后下发《电影剧本(梗概)备案回执单》,摄制单位修改以后向委员会再次提交,一来一回很花工夫,一个月瞬间就过去了。
张副局长道:“你说说?”
谢兰生的左手拿本,右手扯着裆下凳子使劲向前拽了拽,离张副局长更亲近了,说,“是这样的,第一个方法呢……第二个方法呢……”
张副局长听完这段,问:“这内容也没区别啊?只是把‘真相’‘结局’两段剧情放在一起了。”一边说,张副局长一边做手势,先摊开一只手,又摊开一只手,到最后再拼在一起,完美诠释他这句话。
谢兰生早知道对方手势极多,说话不停,手也不停,两只手在空中飞舞,宛如是在翻花绳般。
“对,”谢兰生说,“回执单说,主角善恶必须分明,不能模棱两可。那在新的版本当中,片子女主角路一停‘恶’的部分受到惩罚,‘善’的部分受到奖励,但,惩罚先到,奖励后至,电影女主要先赎罪,清白以后才能谈‘善’。这说明,人要向善,不能作恶,天网恢恢,善恶有报。而且,您看,最后警察说了,她不应该自己单干,应该警察来管。”
“强词夺理。”张副局长道,“你明知道真正意思。”
谢兰生把他的材料从脚边上拿到桌上,说:“川局,您看,我请几个电影教授还有几个教育专家读了电影剧本全文,他们8人普遍认为《一见钟情》没什么的。电影说了,女主选了错误方式,她应该向社会求助,该相信法律,相信公理!求助越晚代价越大,她的教训是深刻的!这是正面的,不是负面的!”
张副局长接过材料,皱着眉看。最上面的一整页是谢兰生的内容剖析,说《一见钟情》怎么好了、怎么正了,而下面的几张纸是学者们的意见、建议,第一个是电影社会学的泰斗,最有分量。
“还有”,等副局长大致翻过,谢兰生又提起电脑:“我把电影2500字大纲让家长们读了读,还录像了。这些家长也是认为这个内容还可以的。喏,看,这第一个家长就说了,这可以让孩子知道爸妈的爱有多重要!”
他一边给副局长看,一边还旁白讲解:“看,这第二个家长也说了……喏,第三个……”
秀完,谢兰生又点击播放他剪过的两段片子,道:“张副局长,其实,在咱中国公映过的几个片也有类似桥段,比如这部好莱坞的,xxxx这个角色……还有这部香港片子……他们还没受到惩罚呢!电影局该公公正正吧?!不能对美国人松,对自己人紧,对吧?此外,没引进的《xxxx》《xxxx》等等经典的电影片也有相似的内容,小孩子们并未学坏,因为主角经历特殊,学不来。咱们此前不是说要与国际接轨吗?”
末了,谢兰生又拿出几本已出版的中文小说:“我在书店看到书里也有类似的角色。实体书的把控也严,这个内容没问题。”
他们说了两个小时,最后,与谢兰生折中了下,张副局长松动了些,道:“你按今天这意思把《一见钟情》修改修改,再提交一遍,试一试。”
“好的好的!”谢兰生道,“谢谢川局!!”
这个改动他能接受。
张副局长摇了摇头:“你也只能试一试了。”
审查不是一个人做。它通常有数人参加,十人以上,三分之二的审查者支持通过才能通过。
谢兰生说:“好的!谢谢川局!”
…………
从电影局出来以后,谢兰生与北电教授苏丽丽也谈了谈。王先进与苏丽丽也双双在审查委员会,因此,王先进带谢兰生到苏丽丽的屋里去了。王先进是系主任,对苏丽丽一向不错,坊间甚至有传闻说,王先进的一些论文是苏丽丽给他写的……
而到下午,兰生又去《当代电影》编辑部见侯主编了,这侯主编同样也是审查委员会的成员。不过兰生没说服他。
做完这些,谢兰生把《一见钟情》在修改后重新送审,不仅改了两三处大的,还改了二三十处小的。
电影局是真爱卡点儿,不到最后不出结果。
28天后,新《回执单》发下来了。
《一见钟情》还是不过。不过,谢兰生听说,这回委员没太强硬。张副局长并未参加《一见钟情》的审查会,但,市场处处长、艺术处处长态度有些不置可否,而王先进在会议上一直力挺《一见钟情》,不惜吵起来,苏丽丽也倾向于“过”,于是,大家都会见机行事,反对声音变小不少。
大家都是按法办事,也就是《电影管理条例》,可有时候,甚至经常,众人解读不尽相同,意见不同在所难免。
谢兰生又改了一版。
新的28天过后,《一见钟情》还是没过,然而状况又变好了,侯主编也倾向过了。
谢兰生就跟他们磨。他要想改他早过了,可谢兰生宁可拖着也每一回只改一点点。
这样反复交了5稿,终于,7月中的时候,《一见钟情》这电影的《摄制电影片许可证(单片)》批下来了。
兰生虽然心力交瘁,可心里头还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