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浩浩荡荡的三百人头攒动,担心引发猜忌的霍言便提出让众人分批在临安城外先行落脚,然后独自一人先行进城寻找江渊禀报,一路的风尘仆仆让这个本就带伤的剑仆挂上了些许憔悴,入城门朝南行,此时距城门关闭只剩下半个时辰,霍言一路不停直奔听雨楼。”
到了听雨楼后,映荷竹沥最与他相熟的两人都不在,他朝着一个比较熟悉的服务员开口询问他家少爷的情况,谁料自家少爷已经搬走了,张诗雨此时不在楼中,他只好拱手告辞,草草而进又草草而出,在楼中的食客三三两两,瞧见一身仆人打扮又满身土尘的男子,皆是露出了些鄙夷的神色。“少爷搬哪里去了这是”站在街上的霍言一个头两个大,他走之时江渊并未与之说搬家之事,这下可倒好,他带着几百袍泽回来,自家少爷竟然跑路了,有点难办,正在霍言一筹莫展低头思考之际,一名头乞丐模样的老头走了过来。“请问您是霍大人吗?”
乞丐走进又上下仔细地瞅了两眼才开口询问,似乎是有些不确定。“不知老伯是?”
霍言回神,满腹疑惑。“霍大人您好,小老儿是韩先生派来的,这是先生托我带给大人的”乞丐说着从怀中拿出两张纸条来:“这张是先生交代给大人的,另一张是交给小公子的,还请大人代为传达”老乞丐说完后行了一礼,然后便告罪离去,似乎一点不担心霍言会不会偷看不该看的东西,抻开韩清晏给他的那张,上边写了云溪菀三个字。“还是韩先生考虑的周到”得到地址的霍言默默地对韩清晏赞叹了一句,让京城中的拾乞儿做信息传递,当真是妙极,拿着纸条回城门外,他准备带着众人前去云溪菀,尹文王府的位置人尽皆知,他自然也知道,心中带着好奇不知他家少爷又使了什么手段骗来了这么好的地儿。“何时进城?”
苍灵在马车边站定,霍言一来便着急的询问。“不进城,少爷搬家了,现在居南城门的云溪菀,我去招呼大伙,咱们从西边绕过去吧”为了防止人员太多,霍言不打算穿城而过,这么些人进了城中难免引起巡街武侯的注意,他家少爷不在身边,解释起来肯定极为麻烦。一众汉子坐下不久后又起身,他们已经很疲乏了,但想到待会就能重返小公子身边,个个都打起了精神,若是说有人不高兴的话,那就只能是王玢岩这个大怨种了。“。。。。。。”是夜,云溪菀内灯火通明,院中架起了几十口大锅,里面无一不喷香的大肉,当厨师的是江渊,操作之人是牙行买来的一众奴隶。“少爷,您这手艺真是绝了”柱子等人也是第一次吃江渊法做饭,单是闻着肉香就让人口水直流。“那是当然,待会开饭多吃上两口!”
江渊和柱子谈笑,自打几人拜了福伯为师,他和几人的关系也迅速拉近,说起话来也随意了不少。“少爷不说,我也得多吃上两口”张柱闷声笑的开心,他们八人有几个都成了亲,本以为江渊会因此不喜,没想到江渊竟然在这地方单独给他们划分出了一块地方,让他们把老婆孩子接了过来,云溪菀占地巨大,容纳几千人绝对没什么问题,不过这就足够让他们感激涕零了。江渊哈哈笑了两声,然后来回逛开始查看锅中所煮的肉,霍言走之前和他讲述了昌黎城袍泽的处境和使命,这让他对众人的印象很是不错,单单论关系来说,霍言带回来的这些人忠诚度绝对是最高的!能因为他父亲的原因咬牙吃这么多苦,说是自家人都不为过。这也是为何他会喊上百人口的大半给众人接风洗尘。没等江渊把锅都看完,跑的呵斥呵斥的大刘冲着她奔了过来。“少爷,您说的被褥大通铺已经弄好了,现在那些牙人正在偏堂后面叠铺被褥,应该再有小半个时辰就完成了,我还让那些人在偏堂的茅房处多挖了几处茅厕,并且点了灯,分了男女”刘大是八人中最胖的一个,也是最白的一个,都说胖胖的人心宽,并且粗中有细,江渊本来是不信的,直到遇见了大刘,他才知道这话并非空穴来风。“大刘兄果真细心缜密,以后咱们云溪菀的官家就是你了”江渊觉得比起打铁这门活计,让大刘做个官家倒是不错,监工是福伯,总管是瞎子,等苍灵回来让其培养几个身手不错的人打探消息,至于霍言刚好能当个武教头。“少爷,管些琐事我还行,但是我不识字啊”大刘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南清能识文断字的都是高清高的不得了,他哪里会这高尚的玩意。“又没让你当账房,不用识字”江渊摆了摆手,人各有天赋,不会英语的人或许数学很忙,反之亦然。“大刘谢过少爷”得到小管事职位的大刘亢奋地离去,江渊继续掀过查看,来到陆子衿所烧的吊锅前,这位姑娘已经烧火花了脸,眼睁睁地看着火苗越来越小,她低头开始吹气。“这火不该这么烧”拍了拍陆子衿的肩膀示意其挪开,江渊蹲下将闷成一团的柴架了起来,通风性的提高,吊锅下面的火势逐渐变大,递出手中的柴棍,他扭头问道:“看懂了没有”脸上有道道漆黑的陆子衿恍若的点了点头,江渊心中嗤笑自己,这种出身不错的女子怎么能搞得懂这玩意,他这不是对牛弹琴吗,砸了咂嘴起身,江渊准备瞧瞧其他人的吊锅。“少。。。少爷,我有话想跟您说”陆子衿深吸口气下定决心紧跟着起身,语气害怕又坚定。“什么事儿?”
江大少爷对这个小娘们好感不多,屈居人下还张牙舞爪,换成其他二世祖能不能有个全尸都两说。“少爷,衿儿是给您道歉的,上次的事情是衿儿不对,惹了少爷生气,还请少爷原谅”陆子衿正经的给江渊道歉,如例行公是般正经,虽有些诚意,但不多。看着其牵强的模样,江渊心中嘿了一声道:“感觉自己委屈就别道歉,本少爷不缺也不稀罕,好好看你的火”说罢江渊迈步离开,陆子衿见江渊要走瞬间一慌,伸手连忙抓其衣摆。“松开”江渊头也不回语气冰冷,这娘们有些蹬鼻子上脸。“少爷,衿儿给您道歉,还请少爷一定要原谅衿儿”察觉到的江渊冰冷的语气,陆子衿真的慌了,眼看就要拉不住江渊的衣摆,她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然后楚楚可怜的道:“求少爷原谅奴婢,奴婢以后都听少爷吩咐,再也不僭越,还请少爷不要将奴婢卖到青楼”相较于刚才的心不甘情不愿,这次足现真心实意,连称呼都从衿儿变成了奴婢,陆子衿带着哭腔抽噎,额头紧紧贴着地,一手还紧紧的攥着江渊的衣摆。周围烧火翻菜的人听到动静纷纷将目光投来,见其场景后个个眼神惊恐却又好奇结果,江渊差点被地上的陆子衿气笑了,这妮子怎么跟个神经病似的,他何时说过这等话,又何时要她给自己道歉了?难道这妮子记仇故意扰乱人心?瞧了一眼四周诚惶诚恐的奴隶,他伸手撤走自己的衣摆说道:“起来说”地上姑娘缓缓抬头没敢起身,望着江渊的眼角已经湿润,和刚才的模样判若两人,她感觉这位俊美的公子不是大奸大恶之辈,但那小青年的话却由不得她不信,加上现在这种态度她觉得这事儿更真了。“算了”见陆子衿不敢起身,江渊不再强求,反而是自己蹲了下来,没办法,下面跪着个人和他说话,他是真的不习惯。“说说,从哪里听来我要卖了你的?今天若是说不出来个缘由,出门朝南走”“小。。。小少爷说的”陆子衿梨花带雨,他不知道孙思朴叫什么名字,只得自行脑其身份,江渊本来还有些火气没地方撒,这一句小少爷给他整的一愣,稍微一顿后他反应了过来,小少爷,那不就是他的弟弟吗。暗道孙思朴这臭小子又欠教育,他干咳一声,这事儿好像不是人家的问题啊,或许寄人篱下和吃苦诸多女子都能抗的过来,但说到青楼的话,他觉得大多女子都接受不了,如果不是真的生活所迫,谁又愿意去出卖自己的身体,孙思朴这小家伙嘴巴也是毒得紧啊,陆子衿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这给人吓的又是跪下,又是奴婢的。眼看江渊久久沉默不出声,陆子衿失魂落魄心如死灰,抽噎声停止,只有眼泪叭叭直掉,似乎似乎接受了命运的审判,一旁站着的翻肉的孙眉瞧着这幅景象也不敢出声,生怕连累到他身上,好在江渊一小会后便回神,察觉到地上人的死寂,他伸手拉起陆子衿道:“别听那臭小子胡说,本少爷既然把你们买了回来,就一定不会再卖你,安心在此处呆着便是,日后表现的好了,脱了奴籍都不成问题”江渊也是无奈至极,他本来还打算过些时日就给这些人办理脱籍的,现在好了,急不得了。陆子衿被江渊强行拉起,似脑袋还没反应过来,等她意识到之后,她已经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的确认了一遍江渊的话,她道:“少爷真的不送奴婢去青楼吗,真的吗?”
一连问了两遍江渊都点头,她这才确定自己真的不用去那深渊之地了,眼泪止不住的流下,后面的话她甚至都没听清。“别哭了啊,那么多人看着呢”意识到是孙思朴的恶作剧后,江渊有点硬气不起来了,昧着良心腌臜人家姑娘他做不到啊,陆子衿小手抹泪向四周瞧去,几十双眼睛都朝着她看来,本来脸皮就薄的女孩唰的红了脸,然后快速的低下了头。见其泪水已经止住,江渊摸了摸了陆子衿的脑袋,这沦落为婢女的富家小姐这一会下坠地狱上飘云端,今日她完全看清了自己的位置,任凭脑袋上的大手像摸小动物般她也没有反抗,反而是小声的说道:“少爷,以后奴婢当您的牛马”发现摸姑娘头挺舒服的江渊也没一直撸下去,看陆子衿已经平稳下来,他便起了身,四下扫视间,方才还溜达囔囔着吃肉的孙思朴已经消失不见,暗道这臭小子滑头,他听见了门外有了动静。入了灯火通明的云溪菀,霍言一眼就瞧见了往这边走的江渊,撩上去他面前散落的头发,他高兴的道:“少爷,人带回来了,还顺道拿了一个意外之喜”江渊看着霍言满身风尘的模样,罕见的露出一抹感动:“身体没事儿吧”“放心吧少爷,好着呢,伤口都愈合了”霍言轻轻拍了拍自己的伤口处,江渊上来就关心他的身体而不是交给自己的任务,这让日常坚强的他不禁心中感动坏了。“没事就行,让兄弟们都进来吧,这肉都煮了一个时辰了,再晚点可就没法吃了!”
“好嘞少爷”霍言转身去招呼昌黎归来的袍泽,江渊则走向了苍灵,同时目光不善地看着在其身边躲着的孙思朴,刚才霍言等人进门的时候他还好奇为何门口安排的值夜没有通报呢,这下他算是明白了,合着是这臭小子等救兵去了,淡淡的瞧了孙思朴一眼,后者牵强的对着他笑,然后手就拽住了苍灵的紫色裙摆。“吃肉去吧”苍灵明显能感觉到孙思朴惹了江渊,但还是护着这个小家伙,要说孙思朴也还是精明的紧,自打邱问道与之共同生活后,他便看懂了其中的门道,不然的话按照之前苍灵的冷脸,他万万是不会去贴。江渊拽了一把仓灵到一边,门外的诸多汉子开始鱼贯而入,进门的人有认识江渊的,也有不认识江渊的,但苍灵伴了他们一路,现在站在这俊美的公子哥儿前,他们只要不傻就肯定能认出来,三百多人给江渊行了半天礼,他日常最懒却在此时一点不觉的腰酸,直到最后霍言随着几个十几人一起走来,他才真正感觉到这些人对他的态度有多端正。“老卒洪七宝见过少爷!”
“见过少爷!”
十几人个壮汉有背有抬,这些人无一例外是残疾,大多是双腿都无法行走。“好,好”江渊一连说了两个好字,然后就赶紧让霍言带着他们前去院子中,明明这些人都没见过几面,但他不知为何眼睛酸的很。“江渊,这些都是我南清的英雄,你莫要嫌弃他们,他们本来是不打算回来的,怕给你增加负担添麻烦,若不是霍言强行将他们押上车,他们”“别说了”江渊打断苍灵:“父亲的老卒我会照顾好”他生平最敬佩就是军人,特别是边境的军人,不用苍灵解释他就能猜出这些人是被霍言压回来的,不为其他,只因为他从这些人的眼中看到了愧疚。天杀的,为何一个为国燃尽热血之人会露出这种表情!“你明白。。。就好,另外我想跟你说件事情,走之前带的银钱全部没了”苍灵的泪腺不发达,但是这次跟着霍言走了一遭之后她变了很多,临安城外的百姓,远不如传闻的那般,这一路上带的银钱除了这些人的吃喝之外,全部散给了路上遇见的穷苦人,这次去时江渊为他们准备了八百人的预算,多出来霍言本说留些散些,但是她自作主张全部散了。“没了就没了,先吃点东西,这事儿明天再说”江渊转移话题迈步离去,苍灵瞧了一眼白衣背影紧紧跟在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