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明没那个心情和他提旧事,收拾完客厅拿起遥控器把要炸楼层的电视声音关小。
打开厨房窗户,洗干净菜放到案板上,准备的都是老妈喜欢的菜。
切黄瓜的时候,客厅里传来一阵异动。厨房就算开窗也还是闷热,不用回头也知道客厅里发生什么,手下切黄瓜的速度不由地加快,幸好顾朝明刀工还行,刀起刀落,切下来的黄瓜片也还是薄厚均匀。
那声音魔咒一般徘徊在耳边,终于要停歇,只剩下几声干呕。
黄瓜最终还是逃不过变成两截的命运。
顾朝明忍受不了了。
顾朝明一直在顾涛的呕吐声中努力克制自己不断上升的烦躁与怒意,被压抑的情绪最终凝结在菜刀刀刃,爆发在案板之上,倾泄不止。
菜刀被发泄地一刀劈在案板上,案板震得一声响。
顾朝明大步走出厨房,身后的菜刀像铡刀一样立在案板上,等着噬人头颅。
狭小的客厅被呕吐的异味填满,刚收拾好的茶几上、地板上、甚至沙发上都是顾涛还未消化完全的呕吐物,满目疮痍如兵败后的城市,刺鼻又刺眼。
顾朝明站在令人作呕的空气中,看着眼前的景象光是喘气都让他觉得恶心。
空气被骤然压缩,抽离,血液冰冷得可怕。那令人反胃的味道像是有害病毒让他想要逃脱,可他又能逃到哪去呢?
从出生到现在的十几年光阴中,顾朝明无数次面对这样的景象,十几年的经验足够让他知道如何快速处理从他爸嘴里源源不断呕吐出的污泄物。
顾朝明拿来扫帚抹布,戴上口罩和手套,像是酒店清洁人员一样全副武装,但他觉得这身装扮穿在自己身上更像犯罪过后处理犯罪现场的罪人。
而他要杀的那个人现在还毫发无伤地从沙发上起身,在像家常便饭一样呕吐过后,脱掉吐脏的外衣随手扔在沙发上,半摇半晃地走回卧室准备睡觉。
客厅没有开灯,灰暗一片,渐落的夕阳因为门窗紧闭无法进屋。顾朝明木头一样立在客厅,借着厨房透出来的亮度,他回头看向男人有些驼的背影,手指用力弯曲,过了水的抹布被抓成一团,水珠滴落在地板。
滴答,滴答……
和血液滴落的声音一样。
顾朝明目光凌厉,在黑暗中渗出一股让人颤抖的寒意,像是深夜狂风中盯视猎物的雪豹,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撕咬,顷刻血液弥漫,狂风呼啸着庆祝狩猎成功,血腥气代替客厅里的呕吐气味。
一切皆是虚幻,直到顾涛走进房内带上房门,顾朝明还盯着黑暗中紧闭的房门好一会才收起他眼里寒冷的戾气,慢慢回过头来面对眼前的现实。
茶几上的污秽呕吐物还散发着让人作呕的气味,就算隔着口罩也挡不住。
窗外夕阳与夜幕正在交接,客厅里灰蒙又安静,像一出刚开始的默剧。顾朝明想深吸一口气,获取新鲜空气让自己得以喘息,但他呼吸到的只有充斥着客厅的恶心异味。
就连平常的呼吸都变得如此艰难。
第6章
顾朝明只想甩抹布走人,但他没有。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强压下逐渐在心中泛滥的无力感,蹲下身拿着抹布继续与桌上的污秽斗争。
污秽清理完,恶心的气味还是弥漫在空中不肯散去。顾朝明开窗透气,闻到别家传来的饭菜香,与自己身旁这股异味交杂在一起,产生出另一种更为怪异的味道。
家里没有专门吃饭的餐桌,以前是有的,被顾涛发疯砸得四分五裂,卖给别人当烧炉火用的木柴。
从那以后变成支个可收放的木桌吃饭。饭桌变草率,对于吃饭的态度也变得草率起来。有时候顾朝明懒得搬桌子,索性就直接把饭菜端到茶几上吃。
从以前的坐着吃到现在蹲着吃,沙发上沾到顾涛呕吐物的地方一片处理过后的水渍,顾朝明不想去坐,他宁愿半蹲半站在茶几旁端着碗吃饭。
顾朝明走到顾涛房门前,推开门叫了声“吃饭了。”
几天不见顾涛吃饭竟然讲究起来,从房里出来看到顾朝明站在茶几边吃饭:“怎么不支桌子吃饭?在茶几上吃不嫌憋的慌?”
说完自己把桌子搬出来,算是瞅了眼桌上顾朝明专门挑选的曲盈逸喜欢的菜。
看过之后一脸这都是些什么狗屎的表情,自个儿边支桌子边语气上扬、好像还挺高兴地问顾朝明:“儿子,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顾朝明往嘴里送一筷子饭,没有回答,连眼神都吝啬给一个。
今天是什么日子?顾朝明知道也不想说,没必要浪费口舌。
“你不会忘了你老爸我今天过生日吧,老爸过生日你也不表示表示?还把菜放茶几上吃,就炒这几个菜膈应我呢?”
表示表示?能怎么表示?顾朝明知道他又缺钱了,想要钱还说的那么委婉,好像以前从他妈那抢钱的不是他。
支好木桌,原本不太宽敞的小屋显得更加拥挤,快要堵住厨房门。
顾涛一屁股坐在桌边椅子上,让顾朝明去冰箱里拿两瓶啤酒,脸上挂着市场上靠坑谋拐骗获得一点小利而沾沾自喜的人一样的笑:“所以你爸我今天烟都专门挑贵的抽,就是手气臭了点,没赢钱,隔边那个嘴还唧唧嚷嚷的毁兴致。今儿我们爷俩喝一个,高兴高兴,祝老爸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