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三名大臣中,不仅有兵部尚书马文升,还有一位李慕儿的熟人:刑部尚书何乔新。
李慕儿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朱祐樘你是猪吗?居然还明目张胆地许她跟来!大殿之上,百官面前,若是教他们戳穿她的身份,她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她惴惴用余光去扫二人,然而那两人却毫无动静,只当作不认识她。
李慕儿记录完朱祐樘所出试题,悄悄望了他一眼,朱祐樘仿若先知,对着她微笑点了点头,她这才安下心来。
想必皇帝这厮已经帮她摆平了。
正当她舒一口气的时候,大学士刘吉上前进言:“旧制礼部会试中式举人,先一日殿试,次日读卷,又次日放榜,以日时迫促,致阅卷未得精详,自今请再展一日,至第四日始放榜,臣等将各竭考校之力,读卷执事等官寄宿礼部,以绝浮议。”
公平公正公开,朱祐樘自然允。
刘吉又请:“臣还有一事要奏。本朝女官铨选,先民间初选,次司礼监复选,内宫细验,再考问文史,熟察其性情言论,而汇评其人之刚柔、智愚贤否,方得任用。然今皇上身边御侍沈氏,分明僭越!”
李慕儿一颗将将落地的心又被提了起来,只是千思万虑也不曾想到,这最后质疑她的竟是与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内阁辅刘老学士!
朱祐樘亦没有料到!
只听刘吉继续说道:“科举殿试选贤与能,内廷女官虽与臣等外吏几无大碍,但皇上案旁事无巨细,更当规范选拔。”
他字字句句持之有故,言之有理。
朱祐樘始料未及,李慕儿无言以对。
马文升、何乔新趁势步出,说道:“臣附议!”
百官诧异。
马文升、何乔新之流,一向不屑与刘吉同伍,如今却难得的和他意见相投,有机灵的官员,立马上前附和。
大殿上呈现了一面倒的局势。
就在朱祐樘打算驳斥时,一向话少的萧敬走了出来。他向大臣们行了个礼,转向朱祐樘自责道:“皇上,是老臣的疏忽。沈氏为浙江选送秀女,经司礼监复查核验选入宫掖,并无现任何不妥。老臣以为此事乃内宫礼仪,故不曾通告于朝堂。如今让大人们提出疑义,是老臣失责。”
李慕儿内心暗自拍手叫好。
萧敬说话虽笃厚恭谨,意思却再明白不过:这是宫里的事儿,关你们外廷什么事!
萧敬果真还算是个好人!
“司礼监做事自然万无一失,”刘吉说道,“只是要服侍御前,与那等尚宫不同,这学问才情,当是百里挑一才好。”
“大人怎知下官不是百里挑一?”李慕儿实在忍不住了,她几步走到殿前,对刘吉行了个大礼。
刘吉冷哼道:“看你这般目无尊长,骄傲跋扈的样子,便知德行欠佳。”
李慕儿心想,我哪里目无尊长了,哪里骄傲跋扈了?面上却不得表现出来,只是转身掀衣跪下道:“皇上,今日大殿笔试,皆是栋梁之才。下官不敢在此喧宾夺主,坏了科举大事。可大人们心中疑惑,下官又不能置若罔闻。是以下官自请,待得进士及第,授职听用后,皇上与众位大人再来考衡下官才学,以示皇权公允!”
“好!”朱祐樘望着眼前女子,她眉目如画微仰着头,神情镇定自若从容不迫,眼梢又淌着自信豁达,真真气势夺人,饶是刘吉能言善辩也再不驳她。
“众卿可还有异议?”
“如此甚好。”刘吉等人俯遵从。
朱祐樘拍板,一声令下:“那便以十日为期。十日后,朕再与众卿在这奉天殿,亲策沈氏。”
岂料李慕儿却反对道:“皇上万万不可!下官一介女流,何德何能,怎敢造次于奉天大殿。下官始于掖庭,到时便劳皇上召各位大人入后宫评判,不至于乱了前朝规矩,皇上以为如何?“
这倒是让刘吉十分赞同,他也拱手相求道:“沈氏所言不错,皇上当可许之。”
朱祐樘不知李慕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何突然变得如此谦逊,倒也应道:“那便依你们吧。”
尘埃落定,李慕儿缓缓步回原位,心中腹诽,这刘吉到底何许人也?高官厚禄,却与她一个小小女官一般见识。
朱祐樘余光看她,见她眉头深锁,以为她为十日后的考量担忧,于是在心中盘算起来,该如何助她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