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儿真想进去看看,可她也早已不是那个轻功高强的李慕儿了。
只能到远处树下瞧着。
这个她父亲为她经营的家,这个她父亲一手毁掉的家。
耳边时而飘过父亲说:慕儿不要怕,你把天捅下来爹照样能给你抡平了。时而飘过母亲说:慕儿快练剑,一会儿你爹又要罚你倒立。时而又飘过朝官纷纷骂声:奸佞之臣,哼,小人,装神弄鬼……
李慕儿蒙住耳朵蹲下身,轻轻念道:
“爹,我从来不要荣华,不要富贵,你求那些做什么?你可不可以回来,什么都不用给我,只给我一个家,只有我们……”
马骢找遍了她年少时会躲的地方,还是没有找到她。
只好回马到朱祐樘车驾边拱手道:“皇上,天黑了,不如臣自己去寻。皇上先回宫去吧。”
萧敬也趁势奉劝。
朱祐樘却似没听见,顾自思索着。
她会去哪里?
他们还漏了什么地方?
望着路上仓促的行人,他突然急中生智,问道:“马骢,她会不会,回家去了?”
“回家?有可能,皇上若不回宫,不如就去家里等着吧。”马骢虽这样回答,心里却觉着,以她的性子现在是不会回去的。
朱祐樘摇头,“那不是她家。朕指的是,李府。”
马骢恍然大悟。
可那早已不是李府,早已不是她家啊!
她今日究竟受了什么刺激?
马骢带着朱祐樘来到李府附近时,天色已暗,果然见到李慕儿正坐在门口,偏头望着顶上灯笼呼呼作响。
突然有小厮开门出来,二话不说就要撵她。
马骢想打马过去,又回头请示朱祐樘。
朱祐樘远远望着她,忽而欣慰一笑,“去吧。她现在怕是不想见着我的。一会儿,你带她去个地方……”
李慕儿懒得和小厮斗嘴,起身步下台阶,低头无趣地踢着地上的灰。突听得夜色中缓缓有马蹄声靠近,抬眼一看,马骢已出现在她面前。
白马玉鞭少年郎,可惜不是心上人。
她有些失望地又垂下脑袋。
马骢穿着衙门的衣服,小厮看着就畏惧,唯唯诺诺地走回去关了门。
李慕儿便索性坐到门槛上,大咧咧靠着门,道:“当官真好啊,怪不得都要争权夺势。”
马骢把马栓好,也在旁边坐下,习惯地摸摸她脑袋,“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替你担心?”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李慕儿忍了半天的情绪又上来了,忙用一手蒙上眼睛,叹口气道:“唉,骢哥哥,你真不会说话。”
马骢茫然,他说什么了啊?
没说错啊。
“今天到底生了什么事?”
生了什么事?呵,李慕儿只手抚着眼睛,喃喃说道:“骢哥哥,为什么我爹是这样的人?他怎么会是这样的?怎么可能是这样的?”
“骢哥哥,即便你父亲杀了我爹,可你却还是敬他的对不对?因为他是个好官,我其实都知道。呼,五雷法……气派的府邸……我早该明白的……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不愿意承认,我爹他,不是个正人君子……”
“可是,他是我爹啊……就算全世界都憎恨他,可他是我爹啊……”李慕儿啜泣声顿了顿,“骢哥哥,你有没有帮我问过你父亲,我爹娘的尸骨呢?他有没有帮我收敛他们?还是曝尸于街头,人人喊打呢?”
马骢看到眼泪从她指缝中流出,才知道原来她是现了她父亲真正为人。原来她崇拜深爱的父亲竟是自己从小最不齿的那类人,她怎么会不痛?
也才知道,原来,他才是真的懂她。
好想抱抱她,可知道他在暗处盯着,只好拍拍她肩膀,道:“慕儿,我带你去个地方。可你要答应我,去了以后,你要将过往抛下,从此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李慕儿愣了愣,起身抹干眼泪,轻声却坚定地应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