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亲身经历的这些欺骗、背叛和死亡,像高潮迭起的剧本,而他们恐惧的表情一定丝丝入扣,即便是影帝都难以超越,毕竟影帝知道自己不会真的死,他的演技是为了给自己带来金钱。从这方面来说,生活远远高于表演,他们这些普通人把终焉之日表演得入木三分。他们活得逼真,死得生动。难怪观众爱看。
彭岷则不懂deathshow的观众是什么心态,享受真实杀人游戏的紧张刺激?单纯沉迷于暴力猎奇的处刑现场?还是与他们对比后能重新燃起对生活的感恩?人的心理太复杂了,即便是个体都常常有无法开解的矛盾。群体心理则会呈现出各种极端。有人对体制歌功颂德,也有人暗搓搓散布阴谋论调。有人曲高和寡,有人同流合污。有人爱看不带脑子的娱乐综艺,就有人爱看残忍血腥的杀戮游戏。
仔细回想一下,至今为止发生的突发事件,螃蟹大餐,奶牛衣服,没有固定的花瓶,国际象棋,还有这台恰好配了适合跳舞音乐的留声机,让他们在这里的生活富有变化,增加了很多观赏性。若仅仅是director一个人的兴趣,怎么会如此迥异。
想到这里,彭岷则内心焦灼。除了魏子虚难辨虚实的暧昧,还有deathshow本身带给他的无力感。从deathshow开场他一直试图回避的心情,随着魏子虚的引诱一并展现在眼前。他根本不是看起来那样强大乐观,有太多负面情绪正在逐渐侵蚀他的心智,这其中包括任人摆布的愤怒,和娱乐至死的荒谬之感。
他说不清,杀死他们的到底是狼,是director,还是屏幕外的观众。
director切换了频道,于是他们重新被蒙蔽在这个空荡的洋馆内。
也许这样还好受一点。他们仅仅是处在一个恶劣的犯罪现场,得不到营救是因为没被发现,而不是出于某种赏玩的目的。
他推开魏子虚后,魏子虚没有多言,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嗯。”
魏子虚看起来情绪低落,视线轻飘飘落在楼梯的方向。魏子虚这样的表现并不常见,彭岷则觉察出异样,他以前不管是开心还是恐惧,都刻意在彭岷则面前展露,现在把彭岷则晾在一旁独自想事情,彭岷则自然能发现不同寻常。
于是彭岷则也发现他对魏子虚的态度中有一些犯贱的成分。魏子虚粘上来的时候他质疑其真实性,疏远他的时候一种冷落感挥之不去,这都是在看不清魏子虚真心的情况下。如果要找一个比喻,喜爱人的宠物狗最为贴切。彭岷则为这个比喻哭笑不得。他是弯了,弯的还这么“人与自然”,对情感变化的感知能力比他直的时候有了质的飞跃。跟基佬魏子虚厮混在一起后,糙汉彭岷则觉得自己变精致了。
不过反过来想一想,他能如此清晰感受到魏子虚的冷落,都是因为在此之前他一直是魏子虚关注的焦点。不管是真是假,他总归是希望得到魏子虚的关注的。
魏子虚眼神放空的时候,瞳孔放大,眼瞳朦朦胧胧的,像月全食后留下的环。他的鼻梁弧度柔和,鼻尖微翘,嘴唇和下巴的比例漫画一样美好。彭岷则可以想见,如果是在外面遇到,他顶多是觉得这人好看多看两眼,根本不会跟现在一样,对他没有付出与自己同等的真心而愤愤不平。魏子虚曾说自己得寸进尺,得寸进尺的到底是谁呢?
彭岷则却没有想过,对于魏子虚这样的人,或许看两眼就转身走掉,才是最好的错过。
“怎么了,在想什么?”彭岷则问他。这话魏子虚常拿来问别人,没想到他现在在问魏子虚。
说不定魏子虚也是听了director的插嘴,心里在想跟他同样的事。如果魏子虚肯与他分享,那会打消他多少不安。游戏进行到现在,他确信魏子虚隐藏起来的远远比他所知更多。了解不足,了解完全不足,其实他跟魏子虚不过才认识七天,不管是他对魏子虚的了解,还是魏子虚对他的了解,仅仅是冰山一角。
是啊,时间是比所有猜测和试探都有效的手段。彭岷则自我麻醉般想道,也许他和魏子虚之间,欠缺的仅仅是时间。
“没什么,就是累了。”魏子虚转过头,冲他笑,“送我回房间吧,岷则。”
如他所料。
魏子虚说累,却是他现在最真实的感受。
流井昨天说要验他,按理说是杀掉流井最好的时机,这是魏子虚和流井都知道的事。魏子虚只是不明白,流井有什么把握从他手下活过去。他不知道女巫的药已经用完了吗?还是说他确定第三只狼能保护他?也有一种可能,便是身份牌“守卫”的存在。守卫每晚可以保护一人不被狼刀,如果锁定预言家,那流井确实是安全的。但这里有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就是坑位不够了。
如果流井和韩晓娜是同一阵营,守卫便没有理由保护他。魏子虚行动这几天以来,并没有发现行为像“守卫”身份的人,而且从技术层面来讲,他也不认为狼的武器可以被预防。如果是受伤后再治疗,相当于无限次使用女巫解药,十分破坏游戏平衡性。
这样一分析,如果昨晚魏子虚行动,流井是必死的。可是魏子虚没有行动。
骆合刚死,狼还在行动,嫌疑最大的便是被骆合指认的魏子虚。流井可能不只跟魏子虚说了要验他,如果流井当天晚上死了,毫无疑问是魏子虚杀了他。杀和不杀流井,都是个难题。但这些考量,也不足以让魏子虚要求流井今晚验他,那真是把流井逼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