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江南重地,是皇后娘家、六皇子母族所在。周氏眼下虽无子弟在京为官,到底是盘踞江南几朝的煊赫大族。若真是六皇子和周氏暗中联手……今天能扳倒飞鱼卫,明天呢?会不会冲着其他皇子去?
老夫尚且如是想,何况是心怀天下的皇上。急功近利、沽名钓誉这两道考语不说也罢,剩下的收揽民心、心狠手辣……皇上这是对六皇子的行事极其不满。换成寻常人家,也没有做儿子的逼着做老子的低头,不得不打杀经年老仆的道理不是?”
他身边的文人见他边说边摇头,不由觑着念驸马的神色描补一句,“倒是六皇子宠辱不惊,回刑部当差不见半点异样,对刑部尚书亦是恭敬有加。”
念驸马没作声。
不宠辱不惊还能咋地,难道还能先忤个逆再造个反?
楚延卿又没蠢到嫌命长。
念浅安偷听至此,眼睛瞪得更大了。
所以皇上骂得那么严重,是因为不小心被触发了为君为父的傲娇属性,看不得楚延卿太能干,步步紧逼地弄死飞鱼卫?
敢情是她面对皇权的奴性思想没修炼到位,根本没往他们这么做,是在逼迫皇上不得不做选择、决定这方向上想。
圣心难测。
……个屁!
念浅安果断跳过陈太后,在心里问候了一下皇上他爹。
她沉默着抿了抿唇,琉璃阁内亦是一时沉默。
阁外树下,却突然响起两道刻意压低的惊呼,“六妹妹!四姐姐!你、你们在做什么?”
却是念桂然和念桃然奉母命往绮芳馆走动,得知念浅安和念秋然来了外院,一时好奇找过来,没想到瞧见这一幕。
念秋然脸色微变,她对长姐是敬佩,对二姐是敬畏,对念浅安是喜爱,对五妹、八妹这对四房姐妹花却是宁肯躲着走的敬而远之。
念浅安亦是脸色微变,此刻却无心和念桂然姐妹纠缠,眼下偷听才是重点,遂表情很凶地嘘了一声,面露威胁地无声做口型:爬树不啦?一起呗!不然就圆润地滚。
念桂然见状,不禁用力咬了咬嘴唇。
姚氏那晚苦心孤诣的话语犹在耳畔,藏也藏不住的酸涩神态犹在眼前。
念桂然想起母亲,又想到自己。
这些天她翻来覆去都在琢磨姚氏的话,只觉姚氏打得她不疼,却说得她心疼。
此刻仰望着念浅安全无忧愁的眉眼,略一犹豫就咬咬牙扯上惊呆的妹妹,学足念浅安的模样,忍着羞耻胡乱别起裙摆,动作僵硬地扶上树干。
巴结奉承就巴结奉承!
她不信自己连个念浅安都哄不住!
至少,回去能给母亲个交代。
念桂然化悲愤为力量,带着念桃然居然真蹭蹭蹭爬上了树,并且十分识趣地没有再开口,只护着妹妹默默蹲到念浅安身边,也跟着往墙内探眼睛。
别说念秋然大感意外,就连念浅安也呃了一声:这什么神展开?
算了,念家两府大小主子,基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不一样的烟火。
深有体会的念浅安心超大,重新竖起耳朵,加入莫名壮大的偷听壁脚小队伍。
琉璃阁内已经响起新话题。
大概是缺啥爱啥,一帮落魄穷书生心里羡慕嫉妒恨,面上义愤填膺,大肆数落汪保为恶首的飞鱼卫被查抄出多少横财,其中私吞多少朝廷钱粮、又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指责声那是相当痛心疾首。
有个面嫩的书生小声讥笑道:“飞鱼卫作恶多端,姓孔的原是左指挥佥事,能干净多少?分明就是魏相和汪贼的手下走狗,最后倒落个查实无罪的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