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公孙戾掀帘入来帐前,她安静的睡颜一如他离开的那日,隔帘的花影在她脸上跳跃流转,不同的是,她此番睡得沉,好像不会醒来一般。
&esp;&esp;他放目眺望雕花窗外的日影,恍惚看见什么东西轻捷无声地旋落,或者是刚离了梧桐枝的点点飞絮,或者是蜻蜓遗失的羽翼,蜉蝣般游嬉在空中,蓦然变幻成一个白色的人影,绿云扰扰,美目清皎:“四郎”她唤罢低眉抚着肚子:“我们有孩子了”抬首时却泪盈于睫,水晶般在日光下莹莹一闪,眼神含了千言万语,也终于只道出一句:“我要先走了”清风拂得乌云缭绕,很快灰飞烟灭了
&esp;&esp;可她分明还睡在眼下。
&esp;&esp;无尽的恐慌蔓延上来,他突然掀帐将她抱来怀中,隔着衣衫伸手抚去她平坦的腹部,好像感到与他血脉相连的一个生命的逐渐流失。
&esp;&esp;他紧紧闭目,将脸埋在她尚有温度的颈项,那尖削的下巴竟有硌硌的触感
&esp;&esp;时光静静地流淌,不知又过了多久,像是早春的凉风吹得脸畔一凉,那纤细而冰凉的五指轻轻抚在了他的脸上,他睁开双目,听见一声轻如柳絮的呼喊:“四郎”还是软绵而无力。
&esp;&esp;公孙戾一时愧疚地不知应答,只小心捧着她的脸,轻轻去吻她干涸的乌唇,她憔悴的杏眼半睁半阖,却辐散了些明媚的笑意,用尽全力攥住了他的手:“你终于来了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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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玉鸾,再添些零陵香。”
&esp;&esp;“玉鸾?”“玉鸾?”
&esp;&esp;翠茵一连催了好几声,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几晃,郑媱才回过神来,拿药匙舀起一勺干零陵草添进石臼中,翠茵拿玉杵子一边捣一边问她:“魂不守舍的,你这是怎么了?”
&esp;&esp;郑媱搁下药匙,短叹一声,道:“我不知姐姐为什么要继续假孕——此番明明可以顺理成章地‘流产’”
&esp;&esp;“嘘——”翠茵四下环顾,压住她的话道:“小点儿声,府里不是没有眼线的。”
&esp;&esp;“我知道,此刻不是只有咱们两人么,这里又是炼药的密室,不会有人听见,我才问你的。”
&esp;&esp;翠茵想了想:“贵妃铤而走险一定有她自己的打算。”
&esp;&esp;“会不会是咱们的药出了问题?或者,姐姐是忘了停用贵主上回给的药,因而一直保留着有孕的迹象。或者,一时停用那药,并不能让有孕的迹象立刻消失?”
&esp;&esp;“不像,贵妃不是那样糊涂的人,”翠茵摇头,“也不是药的问题,我祖祖辈辈都炼药,许多秘方都是流传了千年的,我能确定,给贵妃的那药,一旦停用,妊娠的迹象会立刻消失。”
&esp;&esp;“那便是姐姐自己的主意了,”郑媱又忧道,“此番见红,若顺理成章地‘流产’,也不碍复宠。她这样留桩龙胎’,若被公孙戾发现是假孕了,后果怕是不堪设想,即便不被发现,瓜熟蒂落的一日可要怎么隐瞒?”
&esp;&esp;翠茵:“也对,朝夕相对,再过一段时日,肚子若迟迟不大起来,难免会让陛下生疑,除非,贵妃接下来真的有孕,或者,在肚子大起来之前意外‘流产’”
&esp;&esp;“留桩龙胎’,会不会,是贵主的主意?”
&esp;&esp;“贵主?”翠茵想了想,“有可能”
&esp;&esp;出了密室,郑媱决定去找长公主。
&esp;&esp;长公主横在凤榻上,晃荡着琥珀樽里的琼浆玉液,琥珀之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映出她两腮醉酒的酡红,她双目迷离,一脸闲散之态:“本宫就知道你要来问本宫关于你姐姐的事。”
&esp;&esp;郑媱近前夺下她手里的酒樽:“别忘了你可是得了肺痨的,这么饮酒,也不怕死。”
&esp;&esp;“死有什么可怕的呢?”长公主放声狂纵恣肆地大笑,凤瞳中有波光流转,去了郑媱脸上徘徊,俄而伸出长长的护甲指向郑媱。唇边竟流出唾来,哆——胳膊肘堕在案边,撑起下颚凝视郑媱,一把年纪竟跟个稚童般笑得一脸憨态:“阿婉阿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