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我的车,刚才一惊一吓,离开时把车熄火了,但却忘了关灯。我于是对士兵说,我必须先过去一下,把车灯关了。不然电池耗完了,我就有更多麻烦要处理了。
士兵挺客气,没说什么。但我走一步,他就跟一步。平端着冲锋枪,始终与我保持三步距离。于是在他持枪护送下,在旁边路人的注目下,又横穿了一下马路。看到这种架势,旁边车辆倒也挺自觉,主动让道。
把车灯关了。黑衣小伙子也出来了。把护照交给我:“我已复印完了,你可以走了。Good Luck(祝你好运)。”
我只能苦笑。一个偶然的疏忽,竟然在沙龙官邸“挂了号”!我肯定是被当作了重点怀疑对象。果然在此后多次经过该地时,我都可以感觉到军警异常的眼色。我住的楼房,也多次有一些陌生人“非常不经意”地进行光顾。但我毕竟是良民,他们态度总还算客气。这种“好运”,也算是我在以色列这个非常国家的一种非常经历吧!
21。春节里的噩耗(1)
殒命长空的七名宇航员,最右为拉蒙
2003年的春节,我接到犹太朋友们含着泪打来新春祝福的电话——就在这一天,“哥伦比亚”航天飞机爆炸,以色列第一个宇航员拉蒙陨身苍穹。犹太人在经历了一个又一个悲剧之后,面临着梦想的破灭,因为身为大屠杀幸存者后裔的拉蒙是以色列重生和奋斗的标志,他是犹太人逃避战乱阴影的一种寄托,一个梦想。他的命运似乎是犹太人历史性悲剧的宿命。我听到了犹太人发自内心深处的哭泣,听到一个小女孩的自责:是我的嫉妒导致拉蒙不幸。
春节里,以色列朋友失声痛哭
2003年2月1日,中国农历新年初一,以色列安息日。
夜色黄昏,耶路撒冷万家灯火。紧张的工作,使我总有一种疲累和欢快的感觉。难得的空闲。我们几个在耶路撒冷的记者,聚集在国际广播电台首席记者刘素云大姐处包饺子。很惭愧,我是一个南方人,以往过年多吃的是元宵。在家过年时,常常夜半零点刚过,母亲将刚做好的元宵放入锅中,煮熟,加糖,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其情绵绵。
而今,在这是非之地久了,对家人的牵挂常常唤起我的思乡之情。何况,过年是和家人团聚的日子。但不管如何,饺子还是中国人过年的象征,在这儿,又过了一年,我竟然毫发无损还能在耶路撒冷这个圣城吃上热腾腾的饺子,总是一种幸事。
“又打了一年,总该让我们过一个平稳的年了吧!”坐在桌前,举起盛着戈兰高地红葡萄酒的酒杯,大家开着玩笑,预想着这样一个平静的夜晚,应该不会再有事。
在耶路撒冷呆长了,我已失去了太多的理想。一位犹太小女孩曾说:“我不想永远没有爆炸,我只是希望我没有听到爆炸声。”
幸运女神不可能垂青于我们,因为我们是记者。幸运更难得垂青犹太人,这个注定充满悲剧色彩的民族。
作为一种经验,突如其来的事总是发生在人们兴致最高的时候。这一次也不例外。
当将饺子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品味时,清脆的电话铃声犹如午夜的噩梦,让桌上所有人停止了说话。刚开始我们还以为又发生了自杀式爆炸,但随后却是更震惊的消息:美国“哥伦比亚”航天飞机失事,七名宇航员梦陨长空!其中就有以色列人的骄傲,也是以色列第一位宇航员伊兰·拉蒙。
这是人类航天史上的不幸,更是以色列最大哀痛。科学没有国界,我明了这一天对世界航天史意味着什么。打开刘素云大姐家的门,走到阳台。山城的灯光错落,四周格外平静,仅能听到周围几家电视传出的声音,正在播的都是宇航员的消息。从一个个窗户中,我似乎听到了人们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深深的叹息,还有轻轻的啜泣。
对以色列人来说,拉蒙曾是逃避爆炸战乱阴影的一种寄托、一个梦想。特殊的国情、非凡的身份、崇高的理想,他被给予了太多希望,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国家英雄。现在,梦想破灭了。
不只我一个人觉得:消息太突如其来了。
我的同事蒋国鹏是学希伯来语的,当被告知这个消息,他一连串说“想不到,想不到”,然后是长时间的摇头。
他打电话给老朋友安德烈。五大三粗的犹太小伙子在电话中竟泣不成声:“亲爱的中国朋友,我本想祝福你们春节快乐,但我的心情真的非常难过……虽然我不认识飞机上的人,但此时我就像失去了自己的亲人。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失去亲人……”
更多的人则是震惊,震惊于拉蒙的壮志未酬,震惊于人类科技史上的这起惨剧。56岁的伊拉娜不停地重复:“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我为拉蒙和他的同伴、为他们的亲人感到无比的悲伤…… 我宁可看不到取得成果后的欢喜,也不愿看到悲伤和泪水。”
曾在北京大学担任外籍教师的丹尼则表示:“拉蒙作为第一名登上太空的以色列宇航员,是以色列国家和人民的骄傲,我为拉蒙的亲人和他同伴的亲人们感到悲伤。……这场灾难不仅对以色列是一个打击,也是对整个世界的打击。”
在拉蒙位于以色列南部的故乡,其白发苍苍的父亲说:“直到最后一刻,我仍在盼望奇迹,但最终,却仍是一场悲剧……”很长时间,老人一直坐在电视机前,希望奇迹发生,他的儿子能再回来。
许多以色列电视台、电台在播出有关消息时,一些主持人一度哽咽,有人甚至泣不成声。
作为一个记者,事件发生时,常需要不断地询问别人的看法。我也知道,高兴事,皆大欢喜;但如果是悲剧,对被问者何尝不是一种折磨?这是记者的两难,也是记者的彷徨。
在自杀式爆炸时,我时常就没有勇气去问那些血迹斑斑的伤者,不是恐血,而是实在不忍去触动他或她刚平静下来的心情。有时,我就想,如果我不是一个记者,兴许可以更长寿一点!
在拉蒙殒身长空的那天,在中国人最喜庆的春节,我却不得不背负着心灵的沉重,询问着犹太朋友悲伤的反应,在叹息中接触他们最敏感脆弱的一面,在啜泣声中安慰他们最无奈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