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习俗,在城中居住了三百年以上的人家为世居之家,三百年以下则是客居人家。老夫打玄祖落户天宇城以来,刚满二百年二十年而已,不过一客居之家罢了。老夫祖籍凤凰州,二百年前玄祖受故交之邀迁居此地,家族在天宇城落稳脚后,那位故交才对玄祖吐了实,他之所以力邀玄祖迁居,最大的原因竟然是为了托孤!”
“玄祖得知真相后惊诧莫名,再三追问,那位故交每次都是摇头以对,从此,这事就成了玄祖的心头病,直到老人家去世依然没有得到答案。我们做小辈的,自是对故交充满了怨愤与不解,若非玄祖临死前再三叮嘱不许迁居,只怕祖父早把家族迁回凤凰州了。即使如此,玄祖去世后,我们与故交越行越远,渐成陌路。故交托孤之事也被族人慢慢遗忘,原以为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无奈,人算不如天算,一百年前,我的小叔爱上了那位故交的后人,非她不娶,祖父很疼爱小叔,几经波折,最后祖父还是让了步,小叔父如愿娶到了心上人,从此,萦绕了故交之家千年的恶梦悄悄的缠上了我们。”
“老夫幼年丧母,小婶娘温柔美丽,所以就算父亲和伯父们再三告诫老夫不要接近小婶娘,老夫还是忍不住经常往小叔的院落跑。老夫少时很是顽劣,长辈越是反对的事,老夫越是干的欢。后来回想起来,或许当时小婶娘的温柔是一个方面,最重要的还是少年的叛逆心理作崇吧。不管怎么说,在离家学艺前的那段时光,老夫是家族中唯一愿意与小婶娘亲近的孩子,小叔与小婶娘成亲后一直没有孩子,喜欢孩子的小婶娘也是真心把老夫当作亲儿疼爱的。后来,小婶娘回娘家,老夫也跟去了,也就是那次认识了故交家最小的女孩儿,小雅。”
“小雅因为家族的关系,打生下来就没离开过家,家中最小的哥哥也比她年长十二岁,老夫与她年龄相仿,没多久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朋友吗?恐怕又是一出青梅竹马加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酸甜肥皂剧吧,山理话中不自然的停顿阳佟云海听的一清二楚,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也就没有太过在意。
“小雅性格开朗,很是厌恶家中陈旧迂腐的规矩,在我们相识的第八个年头,我第一次听到了那个可怕的故事,那正是玄祖追求了一生的答案。”
呼,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阳佟云海听到这里,总算来了精神,正了正坐姿,睁着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紧张的盯着山理。
“小雅家原是普通的农户,老实本分的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静生活,怎奈,天有不测风云,一天,村庄遭到血腥杀戮,全村二百多口人死于非命,除了当天上山打猎的五个年轻人幸免于难。小雅的祖先正是那幸存下来的五人之一,另外四个农家汉子,看到被鲜血染红的家园,抱头痛哭之余没有半点主意,小雅的祖先却在双亲的尸体前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定要血债血偿。从此,小雅家开始涉足江湖,可江湖对于普通的农民来说并不是那么好闯的,小雅的祖先历尽艰辛,却只习得一招半式粗浅把式,骗骗小孩子可以,若说用来报血海深仇,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就在他陷入绝望的时候,一个魔鬼找到了他,和他签下了一纸诡异的契约,他如愿习会一身高深的武功,报了父母之仇,又经过上百年的努力,他的家族在武林中斩露头角,有了小小的名气。老夫的玄祖正是在那时与小雅的祖先结下深厚友谊的,其实早在他们结识之前,小雅的家族已经为那一纸契约付出了二十多条人命,而那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小雅家族最鼎盛的时候,足足有上千人,在凤凰州已堪堪挤进大家族之流,可是因为报仇心切的祖先签下的可怕契约,每五年就必须奉上十位族人的性命,再强大的家族也承受不了这般消耗,很快的,她的家族开始呈现衰败之势。终于,在付出了二百多位族人的生命代价后,有血性的族人忍不住了,蕴酿着反抗,而反抗的第一步就是迁居。于是,花了整整三年时间,幸存的的七百多人迁到了远离凤凰州的极东领天宇城。”
“迁居最初的一百年,那个手握契约的魔鬼果然没有出现,小雅的先人们觉得他们这步棋走对了。可是,就在他们刚刚放下悬着的心的那一刻,恶梦悄悄的卷土重来,这一次,不再有五年的间隔,族人莫名其妙接二连三的消失,有时是在外出途出,有时甚至是在自己的卧室之中。这个背负了沉重命运的家族在迁居后的第二个一百年,几乎损失了一半族人,这时,他们才发现,他们根本不是那个可怕魔鬼的对手。躲,也躲不开,想要拼死一搏吧,连敌人在哪都找不到。难道,除了灭亡,他们别无选择了吗?”
63
63、灭门血案(三) 。。。
“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在面对无法抵抗的强敌之时,远循无疑是大多数人的首选。于是,小雅家当时的族长下令,化整为零,不求别的,只求为家族留下一线血脉。但是,那时小雅的家族毕竟在天宇城扎根二百余年,住在本家的族人是没办法走的,因为他们的名字都在魔鬼的名单上,天地再大,再无他们的容身之处。所以,小雅家族的长老们达成了一项共识,本家的人是留下来牺牲的,其他分家的子孙才是那次远循计划的主角。就在计划实施后不久,小雅家降生了一名新成员,男婴是家生丫环所出,那丫环一心想要一步登天做主子,事先瞒的很好,一直到孩子出生家里都没有人知道她怀孕的事。这个意料之外的小生命让小雅的爷爷燃起一线希望,这个孩子或许可以留下来,本家的血脉或许有望传承下去。于是,孩子生下来第二天,小雅就奉祖父之命带着孩子悄悄离开了本家,因为剩下的家族成员中,只有小雅很少在人前露面,自然未来被那个魔鬼认出来的可能性也就更小些。”
“小雅那时自己也是个十五岁的黄花闺女,不怎么会照顾婴儿,在外东躲西藏了一个多月后,孩子生病了,不得已,小雅求到了小婶娘这边。我家允许小婶娘进门已是勉强,怎么可能留下那个孩子,孩子病刚好,祖父大人就催着小婶娘把孩子送走。老夫当年刚好十八,正式继承了外祖父的一份薄产,其中就包括与天宇城相隔八十多里的西县的一座小庄园。与小婶娘商议过后,小雅和孩子就住到了我的小庄子中。此后没多久,老夫就碰上了恩师,离开了天宇城,等到十年后学艺归来,小雅早被代管产业的父亲赶离了庄园,杳无音讯。老夫出师后游历天下,其实也是为了寻找小雅。可惜,神眷皇朝地域广阔,想要找一个失踪数年的人,谈何容易。在江湖漂泊了几十年,一直没有找到半点线索。不曾想当老夫心死决定回故乡定居时,却意外的探得那个随小雅一起失踪的孩子的下落。”
“那年向来体弱多病的小婶娘已经大半年没下过床了,老夫赶到家时,昏睡了三日水米未进的小婶娘却意外的清醒了,那晚,小婶娘拉着老夫的手说很多旧事,老夫这才知道,城内百年世家粟家新婿居然就是当年小雅怀中的孩子。”
“粟家?!”阳佟云海眸底精光一闪,听到这里,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只是眼前的老人显然已经陷入了回忆,阳佟云海识趣的没有发问,继续做合格的听众。
“当老夫想要进一步追问小雅的下落之时,小婶娘却再底陷入了昏睡,无奈之下,老夫只能离开了小叔的院子。那晚,老夫想了许多,入睡时已近天明,一觉醒来,日正当午,洗漱完才从下人口中得知,小婶娘今天一大早就醒了,而且精神特别好,大夫说非是吉兆。今天刚好是小婶娘父亲的寿辰,小婶娘进门后,一次也没回家给老父亲贺过寿,今年恐怕是最后一次了。自成亲后就不曾违抗过父命的小叔这次是铁了心要圆小婶娘的心愿了,不顾祖父大人的阻拦执意驾着马车去了小雅家,却不想,这一去竟成永别。”
“那时,老夫一心想着寻找小雅,老夫想,或许那个粟家新婿会比小婶娘更清楚小雅现在在哪里。于是,用毕午膳,老夫直接进城,找上了粟家。不巧,那人赶早上邻城办事去了,不到天黑怕是赶不回来。老夫闯荡江湖之时与粟家二少有几分交情,故人相见,免不了小聚一番,只得打消了上邻城找人的念头。掌灯时分,粟二少的新妹婿终于回来了,亮了身分道明来意,那人不再怀疑,痛快的告知老夫小雅如今正在本家参加寿宴。得知老夫意欲前往小雅家后,他托老夫代送一份贺礼,毕竟他的身分,就算在本家也只有少数人知晓。举手之劳的事,老夫自然不会推辞。只是他准备的寿礼存在城西的货仓,一来一回又花费了个把时辰,老夫带着寿礼出城时已是月上中天时分,算算时间,寿宴也该结束了。不过,老夫本只想早一刻见到小雅,也就顾不了许多了,出了城,施展轻功,直奔目的地而去。”
“结果,那晚,老夫见到了地狱,小雅失去生命的身体仰卧在大厅中,表面找不到任何伤痕,也没有内伤,除了那一脸狰狞恐惧的表情。老夫心痛的搜遍整座宅院,没有看到小叔和小婶娘的踪影,正暗自庆幸,没想到,却在回家的路上发现了残破的马车,小婶娘和小叔果然也没能逃脱恶运。”
“然而,那晚的恶梦还没有结束,回到家,老夫才知道什么叫万念俱灰,什么叫生无可恋,没错,二十年前,家破人亡的不只是都家,还有我们山家上下三百多口,无一幸免。”山理哽咽着吐出最后四个字,而后不再说话,只是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眼悲愤的望着远方。
连环灭门惨案吗?好吧,都家先祖报仇心切,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即山理老人口中的魔鬼,等日子红活了,又想毁约,最终遭到灭顶之灾,这可以理解。可这山家和粟家就比较可怜了,不过是姻亲罢了,也被灭了门,唉,魔鬼果然不会跟人讲道理的。但是,如果山理所谓的魔鬼,跟他们一直追查的神秘幕后主使是同一人的话,是否说明那个人从很久以前就在谋划一项大计划呢?不论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选择从官府方面不怎么介入的江湖入手,实在是很高明啊。看来,事情比他们先前猜测的复杂多了,回去要跟莫迟好好参详参详,在这之前,还有一个疑问需要山理解答。
阳佟云海耐心的候了片刻,待山理情绪恢复一些后又追问道:“不知山老是否见过那纸魔鬼契约,另外,既然当年贵府与都家同时遭遇血案,为何官府方面没有只字片语的记载呢?”
“因为老夫知道官府是破不了这等离奇血案,再则当初老夫的祖宅在东黀山中,地势显要,鲜为人知。老夫当年在江湖尚有几分薄面,老夫不想官府插手的事,官府自然乐的轻松。所以,山家血案,除了当时掌管东黀片区的司案知情外,就连山下的村民也无人知晓。事发后,老夫召回了所有在外游历的族人,另择他处建了山隐庄,祖宅被改建成家族墓地,事情就此揭过,时间一长,自然再无人问津了。至于那纸契约,老夫安顿好家事后,也曾私下前往都家搜查,可惜一无所获,也许,被那魔鬼毁了吧。”
阳佟云海沉吟片刻,若有所思的抬头:“小子观山老当时所为,似是不欲外人插手,为何今日愿意向小子全盘托出?”
“海贤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老夫隐忍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得报家仇。可是,老夫知道的越多,越是清楚老夫与仇人之间的差距。山家自二十年前巨变,元气大伤,独自报仇怕是难了。可是你不同,既然你家长辈与小雅有旧,想必愿意助老夫一臂之力吧。”
原来,是想拉他入伙啊。阳佟云海了然一笑,可惜,老家伙的如意算盘注定要落空了,本世子可没那么多闲工夫来帮他报仇什么的,本世子可是要办大事的。“山老所言甚是,只是小子人微言轻,此次本为游历而来,这等大事怕是做不了主。待小子修书一封,禀明事由,一切由家中长辈定夺。”
“好,如此,老夫就静候贤侄的佳音了。”
64
64、莫迟的身分(上) 。。。
离开山隐庄,阳佟云海唤来一个暗中跟随便护卫驾车,把景枫叫进车内,设好声音屏障,然后把从山理口中得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拿出来共享。刚才在山隐庄的时候,景枫扮演的是一般的随从,一直候在屋外,并未入内侍候。
“怎么样,你觉得这些血案的凶手跟我们要查的人是否同一人?”
“现在不好说,不过,很可疑,回去我会吩咐下去盯紧些的。另外,我觉得,现在或许是我们动用令牌的时候了。”景枫所说的令牌,是阳佟成让双喜给阳佟云海带来的,在极东领境内,见令牌如极东王亲临,某种程度而言,比神皇的神旨还管用。
“唔,本以为要到武林大会才会用上,现在就亮身分会不会早了点,或者晚上等莫迟回来后再决定如何?”那块令牌的意义,阳佟云海比谁都清楚,事到临头不由有些犹豫起来。不是他胆小怕事,实在是以皇族年龄计算法看来,他还是未成年少年耶,如今却要承担起成年皇族都觉得鸭梨很大的重责,犹豫什么的也在情理之中吧。
“也好。主子今天累了一天,回城还有一会,不如先休息一下吧。”今天因为意外出现的山理,阳佟云海没有照平常一样午憩,景枫知道阳佟云海的身体今时不同往日,方才有此建议。
“好吧,到了叫醒我。”景枫不提还好,刚才全神贯注的听山理话说当年尚不觉的,这会才发觉倦意袭来,极力忍住打哈欠的冲动,接受了景枫贴心的提示。
阳佟云海闭上眼,不一会就沉沉睡去。景枫见阳佟云海睡着了,小心的帮他盖上薄毯,眯着眼靠在窗边假寐。铁掌门配备的马车自然比不上王府,不过驾车人驾驶水平不错,车子行进的很平稳,本只准备闭目养眼的景枫听着有节奏的车轮声,竟也迷迷糊糊进了梦乡,直到一道尖锐的传讯直击心口,这才猛然惊醒。
天啊,怎么会?莫迟,那个人居然身受重伤,小小的天宇城,竟然有人能够伤得了他,这,怎么可能?!
沉默的消化完收到的消息,景枫倏的转过头,望向沉睡中的阳佟云海:这位小祖宗若是知道了,不知为做何反应。不行,现在还不能告诉他,万一小祖宗不管不顾的使起性子来,半道上离队而去,他就是有九个脑袋也担不了那个责任啊。还是,等快到的时候再告诉他吧。
打定主意,景枫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又忍不住皱起眉头,连莫迟都受伤了,敌人的强大实在是太可怕了,就凭他们现在的人手,如何能够护得住阳佟云海?不行,他只能先斩后奏了,想到这里,景枫掀起窗帘,召来小五,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小五领命飞驶而去。放下窗帘,景枫的脑子仍不得歇,开始盘算如何写今天的加急奏报,或许,双喜比他更适合写奏报,毕竟等回了铁掌门,还有个重伤员等着他照顾呢。……
后半程,景枫的脑子一刻也没停过,待驶上铁掌门所在的朱华街时,按计划唤醒了阳佟云海,告知莫迟受伤之事。不出所料,得到消息的阳佟云海只是眨了眨眼,人就突兀的消失了。唉唉,幸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