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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第1页)

气氛颇为凝重。三人走到刘府后门,却见刘福竟是早已立于门前,翘首以盼。见三人归来,刘福顿时喜形于色,先向刘毓和刘芹施了礼,又向曲非烟恭声道:“老爷请曲姑娘到书房相见。”曲非烟微微颔首,转身向书房走去,刘芹方想跟随在后,刘福却骤地伸手将他拦下,笑道:“二少爷请留步,老爷交代,要与曲姑娘单独相见。”刘芹气的连连跺足,却也是无可奈何。

曲非烟踏入书房,只见一名中年男子坐于案前,身材略矮,满面慈和,却正是数年未见的刘正风。她略一迟疑,躬身施礼,道:“刘爷爷。”刘正风比曲洋足足年轻二十余岁,不过与她父母年纪相若,她这句爷爷叫得却是有几分别扭。刘正风快步上前将她扶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点头笑道:“四五年未见,非烟你却是长大了!你虽与芹儿年纪相若,言行举止却比他沉稳的多,曲兄当真是好福气。”

曲非烟淡淡一笑,也不故作谦逊,直言道:“刘爷爷,你可知道嵩山派中人已知道了你与爷爷相交之事?方才他们欲出手对二公子不利,幸好我与大公子及时赶到。”刘正风面色微变,叹道:“之前我便隐约知道此事,未料到他们竟会公然对芹儿下手……非烟,这一次真是多亏你了。”顿了一顿,沉吟道:“待到明日我金盆洗手,那些人便也没了与我为难的理由,想来小心一些,却是不碍事的。”

曲非烟叹道:“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又怎是举行一场金盆洗手大会便能够轻易退出的?”她在日月神教担任高位数年,思虑却比一般人要周密了许多。刘正风金盆洗手,虽是撇清了江湖中事,却也同时失了那衡山派长老的身份,自是再难以得到衡山派的庇护。即便江湖中人不能与他公然为难,莫非便不能暗中相算么?刘正风不禁大为讶然,望了曲非烟半晌,大略猜到她心中所想,暗赞道:“小小年纪竟如此思虑周详,怪不得能被那东方不败收为传人了,今后我亦不能以寻常孩童看之。”他原先只准备好好招待曲非烟一番便罢,此刻却已是将曲非烟放在了与自己对等的地位,决意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了。点头道:“此事我已有所计较。”拿起案上的一个明黄色的卷轴向她递了过去。

曲非烟瞥了那卷轴一眼,见其上书着“圣旨”二字,明晃晃地好不炫目,不由吃了一惊,略一犹豫,见刘正风颔首示意,才展开卷轴,垂首望去。只见那卷轴上写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据湖南省巡抚奏知,衡山县庶民刘正风,急公好义,功在桑梓,弓马娴熟,才堪大用,着实授参将之职,今后报效朝廷,不负朕望,钦此。”(注1)其下还端端正正地盖着一方御印。此时朝纲弭乱,买卖官爵之风极盛。刘正风家境殷实,捐得一参将之职却也并不为难。

曲非烟将卷轴卷起,沉吟道:“这参将之职虽不大,却也算是朝廷命官。刘爷爷你做了官,却也算多了几分保障。”刘正风抚须笑道:“我会请人在大典上当众颁布此事,想来那些江湖中人还不敢与朝廷公然为难。”曲非烟点了点头,道:“刘爷爷不妨送家眷先行离开,刘夫人和刘姑娘不会武功,若是有个万一,令她们受了惊吓,却是不美。”顿了一顿,又续道:“最好能安排些官兵隐在宅外,以起震慑之效。”刘正风微露为难之色,却还是点头道:“便依你之言。”方想再说什么,却听见刘福的声音在门口道:“老爷,恒山派的定逸师太已带着弟子到了门口,老爷你是否需要亲自相迎?”刘正风啊了一声,站起身来,向曲非烟歉然道:“你在此稍待可好?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定逸师太既来,我必须得亲自去迎。”

曲非烟心道:“你对他们这般礼遇,却不知若明日事发,究竟会有几人站在你这边?”虽然心中不屑,却还是微笑颔首。见刘正风匆匆走出,心中一动,暗忖道:“那个定逸师太莫不是仪琳的师父么?却不知仪琳是否已经安然与同门会合?”不由走出了书房,向前厅走去。她身法原本便不错,此时又刻意放轻了脚步,直至走到了窗边,屋内竟是全无一个人发觉。她隐在窗棂边,向内望去,只见刘正风坐于主位之上,侧位上坐着的则是一名身材甚高、神色严肃的老尼,五六名女子并排立于她身后,有尼有俗,想来均是恒山派的弟子,但仪琳却并未在其间。曲非烟不由心中担忧,暗道:“算算时间,仪琳早已该与同门会合,为何竟未和她们一同前来?看这定逸师太神色也似有不对,莫非仪琳竟是出了什么事么?”刘正风与定逸师太一向交好,深知她性格雷厉风行,少有郁郁之态,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太缘何不豫?可是刘某有所怠慢了么?”定逸默然片刻,叹了口气,道:“刘三爷既问,贫尼也不隐瞒,却是在来此的途中,与一名小弟子失散了,直到此刻还全无消息,那孩子从未下过恒山,不通世事,实在令人好生担心。”曲非烟一惊,心道:“她说的定是仪琳无疑了……当日在回雁楼我还曾见过仪琳,之后便再无她的消息,莫非是田伯光转回去将她擒住了?”她与仪琳毕竟同行了数日,两人虽未推心置腹,却毕竟不愿对仪琳的安危顾若罔闻,思忖道:“若田伯光此举是为了让我指点他九宫八卦之术,想来总有一天会带着仪琳找上门来,倒是不必着急。”

刘正风听得此言,沉吟道:“师太不必着急,刘某这便命人去打听令徒的下落……”方欲详细询问,却见刘福匆匆走了进来,向他抱拳一揖,道:“老爷,青城派的余观主来了。”刘正风笑道:“那却是要亲身相迎的。”长身站了起来,转首却见刘福神色间颇有迟疑,仿佛欲言又止,皱眉道:“怎么了?”刘福犹豫了一下,吃吃道:“余观主他们……抬着两具尸首。”

刘正风大吃一惊,道:“何人的尸首?”刘福道:“看衣着打扮,似是青城派的弟子。”定逸皱眉道:“这个余沧海,实在是不像话!刘三爷金盆洗手大典在即,怎么能抬着尸首来找晦气?我随你出去看看!”抬步便向外走去。刘正风虽是心中疑惑,却还是急步跟了上去。曲非烟在窗外听到,亦是一怔,暗道:“我却是忘记了交代林平之处理侯人英和洪人雄的尸身,莫非那两具尸身便是他们的么?”抢步缀在了刘正风身后。方一出刘府大门,便看见一名身材矮小的道士傲然立在门前,狠狠瞪着刘正风,目中似欲喷出火来。身后随着七八名身着青袍,头裹白布的弟子,一行人都是川人打扮。身侧还摆着两张门板,其上各放着一具鲜血淋漓的尸首。定逸方迈出门槛,便大声喝道:“余沧海,你这是甚么意思?刘三爷金盆洗手大典在即,你莫不是来捣乱的么?”余沧海哼了一声,竟是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冷道:“我这两名徒儿死在了你衡山派的地界,刘三爷你总该给个交代才是。”

刘正风不由心中暗骂:“你徒儿死在了衡阳境内,与我又有何干系?这个老道士,当真是不知所谓!”面上却还是陪笑道:“余观主,此事在下确实是不知……不过请余观主放心,我衡山派一定会想法子查出真相,给余观主一个交代。”

(十)多增助益

余沧海面色略缓,稽首道:“我这两名弟子侯人英、洪人雄一向为我所重,与亲子一般无二,方才我悲痛之下,以至失态,实在是得罪了。”刘正风连声道:“不打紧,不打紧!余观主里面请。”余沧海叹了口气,道:“还望刘兄帮我订得两幅棺木,令我这两位弟子入土为安。”刘正风点头道:“在下省得,余观主请放心罢。”交代下人去购置棺木,才躬身揖客。曲非烟隐在一边,心道:“想不到这余沧海还是重情之人,但杀人者恒杀之,当初灭福威镖局满门之时,他又怎不手下留情?”不由暗暗摇头,见刘正风引着余沧海一行人向她所立之处而来,方欲转身避开,熟料西跨院又有数人走了出来,为首的却是一名儒生打扮,黑须青袍的男子,曲非烟一眼便看见了随在那男子身后的令狐冲,心中不由一凛,双足轻点,飘身落在了墙脊之上。她动作本已迅捷之极,原不虞被他人看见,不料那为首的青袍男子竟皱了皱眉,缓缓道:“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曲非烟心中骇然,暗道:“这男子武功好生了得!想来定是华山派掌门岳不群了。五岳剑派之中,他的武功当是数一数二。”索性不闪不避,自墙头一跃而下,躬身一揖,笑道:“岳掌门呢武功卓绝,非烟敬佩得紧。”悄悄向令狐冲递了个眼色,只教他装作素不相识。岳不群未料那匆匆隐匿之人竟是个未成年的女子,只道曲非烟是刘正风家中女眷,不由心中暗悔,忖道:“她身为闺阁女子,想来是不愿与男子相见,却是我多事了。”微微躬身还了一礼,道:“却是在下冒昧了,姑娘请自便。”他身为一派掌门,此时这般对曲非烟还礼,已算是放下身段了。此时刘正风也已引着余沧海等人走了过来,看见曲非烟立在当地,不由怔了一怔,旋即却又迅速反应了过来,笑道:“岳兄,这是我的一名远房小辈……可是她言行无状,冲撞了你?”岳不群笑道:“这位姑娘并无过失,刘兄不必在意。”刘正风见岳不群神色不变,显是不知曲非烟身份,暗暗松了口气,又引着曲非烟向余沧海和定逸师太见礼。

令狐冲看到曲非烟,却是心中大惊,暗道:“她怎会在刘师叔府上?她之前亦曾说过自己与刘师叔乃是远亲,莫非竟是真的么?”忍了又忍,还是未曾将曲非烟的身份向岳不群吐露,他一向待师极诚,此刻刻意隐瞒此事,面上不由现出了几分惭色来。立在岳不群身后的一名身着翠绿衫子的美貌少女留意到他不住变幻的面色,奇道:“大师兄,你怎么了?”略略压低了声音,接道:“这几天总呆在刘府里,我早就憋屈得紧啦!等会爹爹和刘师叔说话之时,你陪我出去逛逛好不好?”令狐冲胸中一热,道:“小师妹……”岳不群哼了一声,道:“灵珊,你和冲儿偷偷摸摸地说话,当爹爹听不见么?”那绿衫少女岳灵珊吓了一跳,吐了吐舌头,道:“爹爹你既然听见了,便放我们出去玩玩好么?女儿实在是闷得很了。”岳不群对这膝下唯一的女儿亦是极为喜爱,却是不忍驳斥,皱眉道:“如今天色已晚,待到明日大典完后再去罢。”令狐冲见岳灵珊皱紧了眉,泫然欲泣,不由颇为心疼,出言劝道:“师父,我们早去早回,应该是不打紧的。”曲非烟瞥了岳灵珊一眼,见她娇憨美貌,神态可喜。目光微黯,心道:“令狐大哥似乎对他的这小师妹颇为倾心……她是岳不群的女儿么?他们二人倒也算是相配。”

定逸师太见曲非烟娴静稳重,心中颇为喜爱,拉着她的手打量了一番,向刘正风笑道:“刘三爷,这个小姑娘我喜欢的紧,不若让她拜入我恒山派门下如何?”曲非烟心中一动,悄悄望了定逸师太一眼,只见她满面慈和嘉许之色,显是真心喜爱自己,不由心中暗叹。刘正风微微一惊,旋即笑道:“得师太赏识,是这孩子的福气,只是她也是寄居在我刘府,尚有祖父在堂,若师太想收她为徒,我还需先问过她家人方可。定逸师太啊了一声,心中略略失望,点头道:“那便劳烦刘三爷代我问问罢。”拉着曲非烟便向前厅走去,竟似是舍不得放手一般,口中还不住问道:“好孩子,你叫甚么名字?我看你也似是身有武功,可是家传的么……”

曲非烟淡淡一笑,随口与定逸对答,话语中却多有不尽不实之处。方走到厅前,一名刘府家仆迎了上来,向曲非烟躬身道:“曲姑娘,有人给你送来了一封信。”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笺递了过去。曲非烟扫了信纸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向定逸歉然道:“晚辈尚有要事,下次再来聆听师太指教可好?”定逸笑道:“你自去罢。”刘正风见曲非烟神色不定,有心想要上前询问,却苦于□乏术。曲非烟留意到他面上关切之色,微微一笑,向他摇了摇头,示意此事与他无干。转身出了刘府侧门,向回雁楼的方向飞掠而去。

此时天色已晚,回雁楼却仍是一片灯火辉煌。曲非烟进了大门,亦不停留,直直向着三楼的天字号厢房而去,方走到门前便听见了屋内传来的莺燕之声。曲非烟不由眉头大皱,伸手将门推开,只见屋内满满当当地摆着一桌酒席,一名男子大咧咧地坐在席间,与三四名烟花女子调笑不停。另有一名女尼坐在墙角,满面凄惶之色。却正是田伯光和仪琳二人。仪琳见曲非烟进来,顿时面露喜色,却是欲言又止,似是被人点住了穴道。一名女子见曲非烟不请自入,娇嗔道:“你是何人……”刚上前一步便被曲非烟拂了穴道推到一边,田伯光望了曲非烟一眼,笑道:“曲姑娘,你果然来了……不枉我大费心机将仪琳小师父请来。”挥手令那几名女子退下。

曲非烟神色一冷,道:“田伯光,你这是何意?莫非真当我不会杀人么?”田伯光道:“曲姑娘武功的确在我之上,但若我一心逃走,恐怕曲姑娘也拦不下我罢?此次我只是请仪琳师父前来作陪,下次说不定便要请仪琳师父相陪了!”说罢哈哈大笑。曲非烟沉默半晌,道:“你待如何?”田伯光笑道:“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想请曲姑娘教我奇门八卦之术罢了。”曲非烟冷冷望了他半晌,忽地嫣然一笑,道:“仪琳与我不过是数面之缘,莫非我还能因此便保护她一辈子么?我只需将仪琳带到她师父身旁便全了我友人之义,之后她之事与我在无相干,你想抓她也好,擒她也好,都让她的师长去操心罢!”倏然伸手向田伯光腕间扣去,用得却是“落英神剑掌”中的一招“江城飞花”,这“落英神剑掌”原就并不是大开大阖的功夫,在如厢房这般的狭小空间中使起来自然是威力倍增,此刻使将出来,一时间满屋俱是虚虚实实的掌影,田伯光猝不及防之下,虽是勉力避开了此招,却已是手忙脚乱,当下倏然站起,冷冷道:“曲姑娘你竟要与我在此动手?莫非不顾这小尼姑的安危么?”他话音方落,曲非烟已将一枚酒杯向墙角弹了出去,正撞在仪琳的肩头,仪琳低呼了一声,被封的穴道竟是被这一枚小小的酒杯解开了。曲非烟只顾与田伯光对峙,却是并不回头,随口吩咐道:“仪琳,你的师父在刘府之中,你去找她们罢,记住不要提起我之事。”仪琳急道:“曲姑娘……”曲非烟沉声道:“还不走?”仪琳一惊,心知自己武功差了太多,咬了咬唇,转身抢步而出。

田伯光见仪琳离开,竟是面色不变,亦并未出手拦截,反而闲适之极地坐了下来,随手将面前的酒盅倒满,笑道:“既然她已走了,我们便也可以好好谈谈了罢?”曲非烟怔了一怔,微微眯起了眼,道:“你怎知我不是真心与你动手?”田伯光叹道:“若方才你那一招用了全力,恐怕我的左手早已废了罢……枉我田伯光练了数十年武功,竟抵不上你数年之功,当真是惭愧之极。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当初我诚心向姑娘请教奇门之术,你却毫不犹豫地拒绝,我擒仪琳为质,又大大得罪了你,以姑娘之骄傲,又怎会对我手下留情?”

曲非烟淡淡道:“此一时,彼一时。”顿了一顿,缓缓道:“我亦不瞒你,我九宫八卦学的并不甚精,但要指点你想必也是够了——只是若要我指点你武功,你亦须付出一些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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