虑,只得强笑道:“这样便好。”
此时只听门外有人叫道:“非烟,非烟!”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抢步进得门来,扯住她的衣袖笑道:“你果然来啦!”却正是刘芹。曲非烟向他微微颔首,微笑道:“确是许久不见,你可还好?”田伯光见刘芹甫一进来便拉拉扯扯,不由眉头大皱,见曲非烟语气疏离平淡,才冷哼一声,撇开了头去。
曲非烟略一思忖,道:“爷爷,菁姐大喜之日究竟是何时?”曲洋道:“却是在半月之后。”刘芹脸色微变,哼了一声,道:“为甚么你们定要姊姊嫁给那个王家骏?他却不是甚么好人!”他此言方出,门外却骤地有人喝道:“芹儿,莫要胡说!”刘正风进得门来,瞪了刘芹一眼,才温言向曲非烟道:“非烟,上次之事,多谢你啦!”竟躬身向她施了一礼,曲非烟微笑还礼,问道:“刘爷爷,二公子既然这般说来,必有其缘由,为何不让他说下去?”刘正风叹道:“又有甚么缘由?他自幼与他姊姊感情甚笃,此刻不过是在闹别扭罢了!”刘芹急道:“才不是——”话未说完,便被刘正风喝止。刘芹咬了咬牙,恨恨道:“你们都将姊姊往火坑里推!我——我去找娘亲!”转头向外便跑。刘正风叹道:“家教不严,真是,真是……”曲非烟微一思忖,随意找了个借口走了出来,见刘芹蹲在后院的池塘旁,满面忿然之色,用手里的树枝将鱼塘搅得一片浑浊,微微一笑,走到他身边开口问道:“你方才为何说那王家骏不是好人?”
刘芹大声道:“那日我到城墙外跑马,亲耳听见王家骏和他弟弟王家驹说甚么华山派、岳掌门的,华山派也是五岳剑派之一,和嵩山派俱是一路,他们与华山派勾结,当然便是坏人了!怎能让姊姊嫁给他?可是我对爹爹他们说了,他们却都不信我,只道我是不想让姊姊出嫁,是以才胡说乱道!连姊姊也帮着那个坏人说话……”说罢眼圈一红,低低抽噎了几声。
曲非烟目光微沉,颔首道:“这件事我知晓了。”转头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田伯光道:“田兄,你一向擅长打探消息,此事还需你多多费心了。”田伯光笑嘻嘻地走上前来,道:“大丈夫怎能为这点小事落泪?当真是没羞!”狠狠揉了一把刘芹的脑袋,向曲非烟微一点头,转身向府外走去。刘芹呆了呆,道:“这位田大哥当真有这般本事?那王府的守卫可极是森严!”曲非烟淡笑道:“无妨的,我信他。”两人谈谈说说,顷刻便到了天黑,刘芹见田伯光返了回来,喜道:“田大哥,你可查探到了甚么吗?”田伯光笑道:“那王元霸原先确是有心悔婚,但那王家骏倒是是个多情种子,坚持要与刘姑娘成亲,甚至还以死相逼,王元霸无奈之下,也只有同意了——我看王家此次倒是真心实意的想要结刘家这门亲事。倒是王元霸的外孙最近却是拜入了华山门下,你上次听见的,大概便是这件事了。”
刘芹啊了一声,满面失望之色,道:“竟是如此?”曲非烟不由失笑,转念想到:“岳不群最近收的弟子只有林公子一人,莫非林公子竟是王元霸的外孙?”刘芹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我便没有反对理由啦!你们留下来参加姊姊的婚礼,好不好?”曲非烟暗忖道:“半月之期,也不算太长。”点头应了。刘芹笑道:“大哥最近忙于准备春闱,已是许久没有陪过我啦,你肯留下却是最好!”曲非烟奇道:“春闱?刘大哥竟是想要做官了?”刘芹道:“大哥一向喜文厌武,想做官也不奇怪罢?他去年便已考上了秀才,若能考过这次的乡试,便是举人啦!哼,等哥哥做了大官,看那些甚么嵩山派、华山派的还敢不敢欺负我们家!”曲非烟忖道:“刘大哥纯善之极,哪里又适合官场了?不过他既然有心入仕,我也该支持才是。”淡淡一笑,道:“你说的极是。”
自此曲非烟和田伯光便在刘家住下,转眼七八日便过。一日间曲非烟正在屋中习字,田伯光推门而入,径自落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道:“华山派的人来了王家。”曲非烟怔了怔,将笔搁下,道:“华山派的哪些人?”田伯光轻嗤道:“哪些人?怕是全派都来啦!成群结队的,总是有几十人罢。照他们的说法,却是来给王家骏道喜的,王家骏一个小毛娃娃,在江湖上又无甚名望地位,也不知华山掌门来给他道得哪门子喜?恐怕岳不群根本连王家骏娶得是谁家的姑娘都不知道罢。”曲非烟皱眉道:“连令狐大哥也来了?他不是还在思过崖么?”田伯光沉吟道:“令狐兄确是来了,不过我远远看了一眼,只觉得他面色青白,精神不佳,却不知是受了伤,还是生了病。”曲非烟淡淡道:“伤病总是能治,性命无碍便好。想来剑宗和嵩山派的人还是给岳不群找了些麻烦,说不定他们此刻说是探亲访友,实则却是有家归不得了。”田伯光笑道:“定是如此,那岳不群整日价在我身后喊着要打要杀,如今却如同丧家犬一般,哈哈!当真是好笑之极!”
曲非烟失笑道:“他毕竟还是令狐大哥的师父。”长身站起,道:“不若我们去王家看看如何?若令狐大哥当真受了伤,我也好为他诊治一番。”取了两副人皮面具出来,递与田伯光一张。这几日他们二人也改换容貌去过王家几次,王家众人只道他们二人是刘正风的远亲,自对他们并不在意,守门的家丁更是连问都没问一句便将二人放了进去。二人方踏入王家的花厅,便见一名少年公子从内走出,却正是林平之。曲非烟见他身着锦衣,头戴玉冠,却是一副富家公子的打扮,心道:“王家之人似乎也不曾苛待与他,只希望他想得开些,莫要偏执太过才好。”
林平之上下打量了两人几眼,目光一闪,道:“两位可是为道贺而来?请这边走。”引着两人转入了后院一僻静之处,低声道:“曲姑娘,你怎地来了此处?”田伯光奇道:“她已易容改扮,你居然还认得出?”林平之瞥了他一眼,淡笑道:“无论曲姑娘扮成何样,我都是认得出的。”田伯光哼了一声,心道:“你认得出,我便认不出么?这小子却是对曲姑娘不安好心,我却是要多多防范些个。”
曲非烟见二人针锋相对,不由心中苦笑,问道:“华山派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为何竟然举派到了此处?”林平之道:“你那日离开之后,嵩山派的陆柏与华山剑宗的封不平、成不忧带着左盟主的令旗前来华山派生事,想夺岳……师父的掌门之位。与他们同来的,还有几名衡山派和泰山派的高手。他们人多势众,师父和师娘原本不敌,未料小师妹却私自去了思过崖将大师兄叫了下来。大师兄不知为何竟剑法大进,一人一剑单挑了几名高手,最后和那成不忧交手之时,却被他内力震伤。大师兄吐血昏迷之时,却有六名怪人冲进大厅,抢了大师兄出去,还将那成不忧硬生生地撕作了四块。”说到此处,面色一青,目中露出了惊惧之色。
曲非烟怔了怔,想到:“六个怪人?那定然是桃谷六仙了!”急急问道:“然后又如何?”林平之道:“过了一阵子,那几个怪人又将大师兄送回来啦,大师兄的伤势却似是好了许多,但师父问他从何学的剑法,他却总是不肯说。”冷笑了一声,接道:“师父当时并未说甚么,心中想来却是不高兴的——之后师父便与师娘商量,要带着所有弟子下山游历,说是游历,其实是害怕嵩山派的人再行来犯罢。”曲非烟心道:“想是风前辈不想让岳不群知晓自己仍然在世,才不准令狐大哥说出修习独孤九剑之事,可熟料这样一来,却令岳不群对令狐大哥生了间隙。眼见弟子的剑法盖过了自己,岳不群自然是心中不悦——虽说是青出于蓝,但这天下又有几个师父愿意徒儿胜过自己的?不过他却是例外……若我武功当真高过了他,想来他也只会为我开心罢了。”怔怔出了一会神,转首向林平之道:“我想见令狐兄一面,不知可否方便?”林平之略一沉吟,道:“应是无妨。”带着两人转进了西跨院,只见前方一栋小小楼阁,颇为清幽雅致,三人还未行到楼旁,便听见屋内有一女声道:“爹爹说你习练的是剑宗的武功,已是入了邪道了!大师兄,便算我求你啦!爹爹问你,你便照实说好么?你那剑法究竟是在何处学来的?”却是岳灵珊的声音。随即令狐冲的声音道:“小师妹,我答应了那位高人,委实是不能说!我相信师父也会体谅我的难处,不会逼迫与我的。”语声中满是为难之意。岳灵珊哭道:“大师兄,你非要我直说么?爹爹如今已在怀疑你和剑宗之人串通啦!”令狐冲啊了一声,颤声道:“怎会!师父是谦谦君子,小师妹你莫要乱说——”
曲非烟心中叹息,忖道:“事到如今令狐兄还是执迷不悟!”林平之站在门口,不住冷笑,半晌才低声道:“我们等会再来罢。”三人在后院内待得个许时辰,才又转回了小楼。此时岳灵珊已然离去,令狐冲斜倚在床头,呆呆出神,见三人进来,愣了一下,道:“林师弟,这两位是……”曲非烟见他面色惨白,神情憔悴,皱了皱眉,道:“我来替你把下脉。”她方一开口,令狐冲便即认出,叫道:“非烟!那这位定是田兄了……”
曲非烟忖道:“令狐兄也是极聪敏机智的,却是太过重情重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噤声!”扶住他腕脉细细诊视,方一抚上他手腕,便觉得他体内内力澎湃汹涌之极,猝不及防之下手指竟被弹了开来,不由心中大奇,暗道:“令狐大哥的内功何时如此强了?”又重新扶脉,却发现他体内有数道内力乱窜不已,本身内力竟是被死死压制在丹田之内动弹不得,不禁大吃了一惊,道:“令狐大哥,你身体里的几道外来的内力是怎么回事?”
令狐冲奇道:“外来的内力?莫非是六位桃兄为我疗伤时输进去的么?”曲非烟倏然站起,冷冷道:“是桃谷六仙?他们居然如此害你?”令狐冲见她神色严峻,讶然道:“我这几日觉得提不起内劲,只道是内伤未愈,莫非……莫非……”曲非烟哼了一声,道:“你内伤原不甚重,被桃谷六仙这么一折腾,却是极麻烦了!你体内除了六道较弱内力之外,还有一道较强的内力,又是何人所输?”
令狐冲苦笑道:“这……是一名法号不戒的大师。那时我身受内伤,昏迷不醒,却是他们七位一起动手将我救醒,当时我还颇为承情。”心中叹道:“我早该知道那不戒和尚头脑不清不楚,竟还想逼迫我与仪琳师妹这个出家人成亲,又懂得治甚么伤了?幸好仪琳师妹出言求情,桃谷六仙才将我送回了华山……不过此事有伤出家人清誉,却是万万不能说的。”
叁之卷:塞下曲
(一)江中相逢
曲非烟默然片刻,道:“你这便去收拾行囊,随我离开。”令狐冲讶然道:“离开?这怎么成?非烟你医术卓绝,莫非还医不好我么?”曲非烟皱眉道:“我毒术药理尚可,医术却是差的远啦!你的伤我是没法子医治的,我带你去开封求见‘杀人名医’平一指先生,看他怎生分说。”令狐冲一惊,道:“竟是如此严重?”曲非烟叹了口气,道:“你若再勉强与人动个一二次手,便会筋脉爆裂而亡,你说是否严重?”令狐冲怔了一怔,继而洒然笑道:“生死有命,非烟你也毋须为我担忧。”曲非烟见他竟是满不在乎,恨恨顿足,一时竟气的说不出话来。田伯光笑道:“令狐兄洒脱之极,在下佩服得紧。”林平之亦微微颔首,心道:“大师兄笑看生死,潇洒至此,我却是远远不及了。”
曲非烟忖道:“想来爷爷他们也是知道分寸的,绝不会令刘菁的身份透露出去,此事我却是毋须担心。”摇头叹道:“你准备一下,我们这便离开罢。每耽搁一日,你便多一分危险。人命关天,刘家和王家的婚礼,我们便不参加了。”令狐冲见难以推脱,想到:“按理我该向师父、师娘请辞,但非烟的身份却是不好解释……罢了,罢了,便是再行见面,也是徒增伤心。”又瞥了林平之一眼,心道:“非烟既然未曾避讳,想来这林师弟也是能够信任的。”略一沉吟,道:“好,那我留一封书信罢。”取出纸笔,忖道:“这信该如何写?听非烟的语气,我治愈的希望却是不大……师父和师娘的恩情,我大概是还不了啦!还有小师妹……她年纪还小,虽然喜欢亲近与我,恐怕心中更多的却只是将我当作玩伴罢了,若我就此不见,她总有一日能忘记我的罢。”心中暗自叹息,匆匆写就一信递与林平之,道:“请林师弟代我将此信转交给师父、师娘。”林平之颔首道:“大师兄放心。”将信笺收了。
三人出了王家,曲非烟想到:“我原本答应了刘芹留下,此刻突有要事离开,却是不好解释,与其被他纠缠半晌,索性便不回去了罢。”对田伯光道:“田兄,麻烦你去刘府一趟可好?令狐大哥身体不好,我们便走水路罢,我去寻一小舟,在黄河之旁相候与你。”田伯光点头应下,径自去了。令狐冲歉然道:“非烟,为我之事如此麻烦你们二人,实在是……”曲非烟截口笑道:“若视我二人为友,便莫要再说。”去码头雇了一艘小艇乘了,过得个许时辰,田伯光匆匆行来,一跃上船,苦笑道:“非烟,你可给我派了个好差事,刘芹那小子对我发了好大一通火。”曲非烟不由一愕,心道:“他怎地改了称呼?”却也不以为意,笑道:“是么?却是连累你了。”
小舟沿黄河而下,一路倒是平静,洛阳距开封原便不远,一日一夜也便到了,那船家远远见到码头,刚欲叫三人出舱,忽然看见前方一艘小艇行来,其上挂着一只青色的风帆,帆上竟画着一只惟妙惟肖的裸足,看着极是诡异。艇上数名女子并肩而立,均是身着锦衫,形容秀丽,身上衣衫虽是整齐,却偏偏不着鞋袜,一双双玉足引人之极,那船家不过是个粗汉,一时间竟是看的呆了。两舟交错而过,那小舟上突地有人嗤地一笑,抛了一件物事过来,那船家一听之下,只觉得心摇神驰,竟是看也不看,便向那件物事抓了过去,只觉触手滑腻冰冷,低头望去,惊叫道:“哎哟!”一下子将之甩了开来,那件物事竟是一条半尺来长的青色小蛇!
那船家虽及时将小蛇抛开,未曾被其咬中,但不过顷刻,整只右手便高高肿了起来,顿时忍不住惨呼出声,曲非烟在舱内听到那船家惨叫,走出舱来,皱眉望了那小艇一眼,提气叫道:“五仙教蓝凤凰可在船上?”对面小艇上有人“啊”了一声,娇喝道:“停船!”一名二十五六岁的蓝衫女子钻出舱来,向曲非烟盈盈拜倒,道:“不知少教主在此,蓝凤凰多有得罪。”提气掠了过来,向那船家一笑,道:“大哥,得罪了。”伸指在他手腕上一划,黑血顿时汩汩流出,片刻之后便转为了鲜红之色。那船家见她长得虽不甚美,偏偏一颦一笑都妩媚之极,一时间竟是连手上的疼痛都忘记了。曲非烟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道:“蓝凤凰,教主令你掌管云南分舵,你不在苗疆,来此处作甚?”
蓝凤凰眨了眨眼,娇笑道:“属下有些私事,少教主非要询问么?”曲非烟心中冷笑,忖道:“连一名小小的舵主都敢对我如斯无礼,看来我还是威势不足!”淡淡道:“你既不愿说,那便罢了——两年之前圣姑亲上黑木崖为你讨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