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天晚上我果然戴了一副墨镜。我戴着墨镜牵着颜朗的手跟在周越越后边,于北京时间十九点五十出现在了C市最贵的西餐厅门口。
周越越驻足观赏了会儿这家西餐厅的大门,赞叹道:“不错,很有格调。”
我觉得周越越之所以认为这家餐厅有格调主要在于它有个外国名字。在这个崇洋媚外的时代里,不跟中国字沾边的东西都很有格调。比如你的好朋友跟你说今天晚上她男朋友带她去“smallredhotel”用了餐,你一定会觉得,哇塞,真高档,真有格调。虽然事实其实是她男朋友带她去“小红大排挡”搓了一顿回锅肉炒蒜苗……
周越越手一挥:“我们进去吧。”我和颜朗就跟着她进去了。
服务员把我们领到指定的餐桌旁,那位注定要和周越越相亲的适龄男青年连忙站起来,伸出手憨厚一笑:“您二位哪位是周小姐?”
周越越愣了。
周越越没法不愣,因为穿过这位适龄男青年头上那几根打理得油光焕发的黑毛,恍惚间,我们都以为自己见到了在新中国获得重生的三毛。
周越越的舅舅果然很公平,既然介绍给了我一个皮球版的朱元璋,必然也会介绍给周越越一个沧桑型的三毛。
我看出来周越越有拔腿就走的冲动,颜朗也看出来了,因为他立刻蜷曲到地上,装作肚子很痛的样子痛苦道:“妈妈,我肚子痛。”
周越越入戏入得比我快多了,马上抱起颜朗撒腿往餐厅外边跑,我没办法,只好跟着撒腿跑。
门口正有人从一辆计程车上下来,周越越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我回头看那位适龄男青年并没有跟着追出来,正想叫住她,她却又立刻从车上下来,两把将我推上了车后座,自己跑去前边跟司机挨着坐了。
我说:“周越越你着什么急啊,没看出来是我聪明儿子装病帮你解围吗?”
颜朗头放在我大腿上,气息奄奄道:“妈妈,我没装病,我肚子真的很痛。”
周越越及时转头补充:“说发作就发作了,别是急性阑尾炎啊。”
我脑子里轰地炸开,颤着声音道:“师傅,麻烦开快点,T大附属医院。”
师傅说:“成,我知道一条人烟稀少的近路,你把孩子抱稳点啊,我十分钟就飙过去。”
然而祸不单行的是,当师傅刚刚拐上这条人烟稀少的近路,他的车居然就爆胎了。
这条路人烟稀少,于是计程车也很稀少,颜朗痛得脸发白,死死揪着我的毛衣,周越越和热心师傅回头去主干道拦车了,我把高跟鞋脱了扔在路旁,准备背着颜朗先往医院冲。
颜朗闭着眼睛,睫毛颤动得厉害,我心里砰砰直跳,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儿子你忍着点,妈妈背着你,马上就到医院了。”
前方一整块黑沉沉的天幕,本来就微弱的路灯被这咄咄逼人的黑挤压得更加微弱,昏黄的光在路上扯出几个破碎的影子,这条路蜿蜒向前,似乎没有尽头。
忽然一束强光利落地打过来,我条件反射往路边让了让,一辆银色的奥迪R8嘎一声在我身边定定停住。
我对汽车不了解,心里想也许这又是一个爆胎的,于是把背上的颜朗往上边托了托,继续向医院冲。背后响起开车门的声音,我想这果然又是一个爆胎的,再高级的车也有爆胎的一天,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我这么想着走了两步,背上却突然一松,紧接着有男声低沉道:“怎么了?”
我惊吓得赶紧回头,颜朗正被一个男人接过去抱在怀里。
我有点发懵,借着汽车头灯的光和路旁奄奄一息的路灯光,这个男人的脸部轮廓清晰可见,以至于我一眼就辨识出了他是个名人。我在电视上见过他一次,杂志上见过他一次,还在相亲的餐厅里见过他一次。因为他是我这辈子唯一见到的一个活的名人,所以我对他印象非常深刻。周越越的偶像,颜朗的情敌,秦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