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这个是不是必须马上动手术啊,缓个两天对孩子有影响吗?”
医生说:“影响倒是没什么影响,我们可以先开点药控制住孩子的病情,但是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都要做这个手术的,缓两天没什么意义。”
我说:“这个时间其实还是有意义的,足够我转院了。”
去年周越越去T大附院割阑尾,连手术带住院二千五,因为借了医学院同学的医疗卡,打对折下来省了个零头才一千二,这还不算,住院三天期间院方还赠送了三顿食堂的盒饭。周越越去年二十四,比颜朗大三倍,那阑尾也肯定比颜朗大三轮,割下来这么便宜,没道理颜朗割个小阑尾却要花周越越的三倍多价钱。何况作为一个上有七十老外婆,下有八岁小儿要赡养和抚养的穷学生,我根本不可能一下子拿得出四五千块钱出来。虽然市场经济之后,我们没有办法选择挨不挨宰,但万幸还可以选择在哪里挨宰。于是我决定带着颜朗去T大附院挨宰。
但秦漠却坚持要颜朗立刻动手术。我觉得他可能认为只有让颜朗立刻动了手术,才显得他今天晚上这一趟不虚此行。
作为一个名人,秦漠显然不了解有免费公厕上就绝对不上收费公厕的穷人的世界。
我叹了一口气说:“秦老师,是这样的,你有没听过我们这里有句话叫人民医院宰人民啊。哦对,你应该没有听说过,我听人家说你一直在国外的。人医的医生们艺高人胆大,所以他们这里收费也收得特别胆大,除了特别傻的人民群众,我们一般的人民群众是不会随便来人医看病的。”
秦漠抱着打了针之后在睡觉的颜朗说:“我病了就都是来人医看病的。”
我吞了口口水说:“啊哈哈,我不是在说你,你肯定不傻呀,你看,你不是本地人,你不了解情况嘛,啊哈哈~~”
秦漠没在意,说:“我这里有张他们医院的VIP卡,据说中小手术可以一到两折优惠。”
我说:“哦,难怪你要照顾他们,果然市场经济了,连医院这种公益服务机构都开始搞促销了。”
秦漠轻描淡写地缓缓说:“既然他们宰了那么多人民群众,我们不反过去宰他们几次也说不过去。”
我说:“对,你说得太好了秦老师。”
因为有秦漠的这张VIP卡,颜朗得以立刻在人医动手术。
秦漠说他先出去一下。
我曾经听周越越说他们学建筑的有很多人都是秦漠的粉丝。粉丝们还在网上自发建立了一个民间组织来拥护支持秦漠,叫做禽兽俱乐部。这个禽兽俱乐部顾名思义,里边的每一个会员无论男女都是禽兽。我第一次听她这么说的时候,心里直犯怵,想这姓秦的得是多禽兽一个人啊,才能有这种感召力把五湖四海的禽兽们都聚集在一起。后来我才弄清楚,禽兽是对秦漠的粉丝的昵称,这是当今社会的一种流行说法,就比如说如果是周越越的粉丝就得叫月饼,如果是我的粉丝就得叫颜料一样。
总之,秦漠出去之后,立刻就有一个禽兽来向我搭讪。我判断她是一个禽兽主要在于她问我三句话句句不离秦漠。
我和她的对话是这样的。
她说:“小姐,刚跟你在一起那人是秦漠吧?”
我说:“啊?秦漠是谁,小姑娘你戴着墨镜可能没看清,那人不叫秦漠。”
她把墨镜拉下来一点说:“你别想骗我,那人要不是秦漠我把郑明明三个字倒着写,我看你们表现得挺亲热嘛,你跟秦漠是什么关系?”
我想这下可不好,遇到一个行家。但好在秦漠不是什么大名人,除了搞建筑的和搞建筑的人的朋友们应该认识他,一般人不认识他也是正常的。就跟全津巴布韦人都应该知道他们的总统叫穆加贝,而我们中国人只需要知道津巴布韦这个国家叫津巴布韦不叫津韦布巴就很可以了。
我说:“啊,原来那个人叫秦漠啊。我不认识他,真的,我跟他就是路人甲和路人乙。你说的这个郑明明我倒认识,水陆空三栖大明星啊,呵呵,我儿子还是她粉丝呢。话说回来,你干嘛要倒着写人家郑明明的名字啊,人家郑明明又没有得罪你。”
她把墨镜再拉下来一点:“你不要狡辩,秦漠那种个性,会跟一个路人甲表现得那么友好亲热?算了,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去问他。还有,你真认识郑明明?我就是郑明明。”说完高跟鞋一踩,顺着秦漠离开的方向跑了。
我愣了半天,觉得当今的化妆技术真是高超,这明星卸妆前和卸妆后简直就跟两个模子印出来似的。又觉得今天真是个黄道吉日,在人烟稀少的马路上能碰到一位名人,在人烟同样稀少的手术室外边居然还能碰到一位名人,难道全C市的名人集体倾巢而出体验生活来了?
不过颜朗的直觉真是敏锐,秦漠和郑明明之间果然是有点什么的。虽然颜朗由于个人偏见一直十分反对秦漠和郑明明在一起,但客观来说,我认为秦漠和郑明明在一起确实比颜朗和郑明明在一起更加般配点。我想要是秦漠和郑明明真在处对象,而我作为一个路人甲,竟然不经意间就做了颜朗的帮凶,直接引发了人家两口子的家庭矛盾,这个罪过就实在太大了。所以直到秦漠回来时我一直很惶恐。
他身上的风衣被脱下来搭在手上,右手提了个鞋盒。走到我跟前坐下,把鞋盒打开拿出一双女式运动鞋。
我想他果然是把郑明明惹毛了,要买双鞋子赔礼道歉把别人小姑娘的心再追回来。受TVB的台庆大剧《珠光宝气》的影响,我还以为名人给他们女人送礼物不是送外国进口纯血马就是送钻石,那钻石还不能是碎钻,还得是特别大一颗一颗的顶级钻石,原来实际情况是只要一双阿迪达斯的运动鞋就可以把这些名媛搞定,现实真是残酷得令人发指。
秦漠说:“来,试试看。”
我背颜朗来医院的时候嫌高跟鞋碍事,就直接把鞋子脱了甩在路边,这一晚上都只穿了双棉袜行走江湖,此时白棉袜已经看不出它原来的色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