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想到是他。
劳家卓问:“这段时间,过得好吗?”
我对他微微笑:“还好。”
劳家卓点点头:“我见你带着狗下来跑步,精神不错。”
我想起来问他:“身体还好吗?”
他淡淡地说:“还行。”
相交十八年的老友的寒暄都不如我们平静。
我略带局促地说:“那我上去了,明天还得上班呢。”
劳家卓点点头,并不再多说话。
我走了几步,又绕回来:“你以后不来了吧,在这里坐着也累。”
劳家卓神色微微一愣,迟疑了好一会儿,然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我转身往回走。
“映映,”劳家卓开口唤住我:“你在石澳那段时间,我情绪太坏没有好好照顾你,你偏偏那么坚持要走——宗文又同我说,留不住的终归是留不住。”
“我那天那么样就放你走,”他脸庞依旧很平静,只是低沉嗓音流露出些许颤音:“可是我后悔了。”
我眼眶刺痛,他何尝不在煎熬。
经此一役,我们或许都可立地成佛。
我还能和他说什么,我难道可以跟他说:“我常常思念你。”
自从那一次之后,那辆车子再也没有在我楼下出现过。
我的回忆小电影开始发挥神奇的治疗效果。
我在无印良品买了一本棕色笔记本,开始尝试着把一幕一幕的回忆写下来。
我自小在母亲训导下练过正楷,平直笔划,方正形体,端正地一字一字写下来。
我要对自己有个交代。
有些不记得的细节,我反反复复地想,我穿过的那件墨绿色纱裙,是及膝长度还是短裙,他那时从来不挽我的手……他小格子衬衫的颜色,我们在美国度假时,劳家卓穿了一双复古帆布鞋,是灰色布面有银色的光泽,那时的阳光是清晨还是夕阳的光影的变化,那时闻起来的那阵花香,是栀子还是蔷薇的香味……
可以记起来的事情那么多。
趴在桌子上写一夜,然后喝掉半杯酒,药片都不用,一觉睡到天亮。
只是我开始每日开始看财经新闻。
半个月来,我从新股连发□,看到了中信银行在盘中突然启动冲上涨停板,到美国参议院对里德债务方案进行程序性投票。
从宏观经济到沪深股市,从港股美股到产业经济,劳通集团的新闻偶尔会有,却从来不见过他。
有一天电视在播放夜间新闻,我从房间里走出来,刚好看到屏幕上苏见在接受记者采访,他依旧是斯文得体的谦谦风度:“我遵从劳先生的指示,劳通银行本期理财资产池提供的融资占新增银行表内外融资上涨百分之六……”
画面转瞬即逝。
苏见的声音反复在我耳边:“我遵从劳先生的指示……”
我怔怔地在电视机前坐了很久很久。
十月底的一天早上,我上班时遇到交通高峰,拦不到街车。
这是经常发生的事情,我转而去荃湾线搭地铁。
地铁进入中环站时,忽然车头前面方向忽然传来三声巨响,车厢灯闪了两秒,而后突然熄灭了。
一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整个地铁车厢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应该是停电了。
身边有女子发出短促一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