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哈哈哈……」盛云霖干笑道,「按理说,我听了谢大人的八卦,理应也该说点儿自己的八卦。奈何我那点儿事儿,大人您都知道。和亲北漠没成,和陆之渊那场婚事也别提多惨烈了,都是拿命去成的亲啊!」
谢斐低眸:「你和亲那日的宫变……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盛云霖沉默了。
比起后来发生的种种,那日的惊惧和惨痛,居然也不至于难以回忆了。
所谓和亲,不过是一场骗局。
多年前,九王爷陈焱刺杀皇帝不成,被流放北方,后逃亡至北漠。陈焱与北漠王勾结,策划了此次和亲之变。
他跟随北漠使团混入宫中,带领迎亲的队伍突然发难,与禁卫军兵戎相见,而后血洗皇宫,几乎无人幸免。
之所以被选中的和亲公主是盛云霖,且她当时没有被那个北漠人杀死、而仅仅是绑住,是因为,陈焱要留她一命。
当年,陈焱刺死的并非皇帝,反而错杀了他与皇帝共同的妹妹,华阳长公主。
亦是在华阳长公主临死前的苦苦哀求之下,皇帝才没有斩杀陈焱,而是放了他一条生路,将他流放北地。
盛云霖对谢斐道:「……那日,我逃去了太后的寿康宫。寿康宫里有个小地窖,能藏两三个人,我小时候和皇子们捉迷藏时会躲在那里。很巧,陈煜也藏在那里。我们在里面躲了近十天,靠地窖内的瓜果为食,直到宫变彻底结束,陈焱宣布登基,我们才敢出来。」
「然后,你就带他混进了掖幽庭?」
「宫人太多了,不可能全都杀光的。那些伺候过皇上、宫妃的,通通都被赐死了;剩下的那些,则被送到了掖幽庭做苦吏。对我和陈煜来说,掖幽庭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没人认识我们,也没人核查身份。」
「六年。」谢斐哑声道。
盛云霖忽然觉得谢斐的声音有些哽咽。
她不是很确定,好像是她想多了。月光透过窗户纸照进来,光线极淡,她看不清谢斐的面庞。
——只当是自己听错了吧。
「我倒觉得,那六年,没有最初的十天难熬。」盛云霖轻轻道,「地窖里很冷,我们互相依偎着取暖,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次见到初升的太阳……」
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似是困了,头也不自觉地靠在了谢斐的臂膀上。
均匀的呼吸声传来。谢斐偏过头一看,盛云霖的嘴唇被冻得没了血色。在月光清泠泠的映照下,更显得惨白。
这库房里也很冷,她却从未说过。
谢斐拥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进了怀里。
「……这样就不冷了。」他轻声道。
盛云霖是在谢斐的怀中醒来的。
据说,是大清早给客房送早餐的学生率先发现他俩不在屋内的。学生火急火燎地报告给了山长,山长又火急火燎地一顿好找,最终在库房里发现了俩人。
盛云霖清醒之后的第一反应是:坏了,她恐怕是要坐实了谢斐侍妾的名声了。
……算了,比起「丫鬟」也好不到哪里去。地位都差不多低。
诚恳地说,结过两次婚、次次都见了血,曾被踩在泥地里、也曾伫立于陈朝之巅——像盛云霖这样的女子,脑海里并没有什么「清白」「风评」「矜持」的概念。外头还传她有七七四十九名男宠呢,她也没为此生过气啊?
但盛云霖总觉得,谢斐和她是不一样的。
谢斐其人,一向是正人君子、品行端正,身上从未有过什么和「雅致」无关的词语。朝廷动荡了这么些年,无论金銮殿上坐着的人是谁,都挑不出他的半分错来。似乎什么流言蜚语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就兀自站在那儿,只对济世救民的事情上心。
所以她总觉得有什么关于谢斐的风言风语传出去,好像不太好。
二人脱困后,谢斐让山长立刻去调了「裴子安」这个人的案簿——果然,什么相关信息也没有。
山长与学生们皆大惊失色。分明他们记忆里有这么一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江洋大盗了呢?而库房地下室里沉甸甸的官银则在提醒他们被骗的事实。
既然官银找到了,剩下的事情,谢斐便也无甚兴趣。
破了案,回了城,临安太守苏惟感激涕零,恨不得给谢斐跪下了。
谢斐甩了甩袖子,手负于背后,道:「苏大人不必如此。不过谢某倒是有一件事情,想请苏大人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