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谢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拿了整整一锭银子,放在了破碗里,漆黑的瞳仁看向盛云霖,又转向阿进:「这个女孩子,我买下了。」
「……什么?」盛云霖和阿进同时愣住了。
后者立刻抢了碗里的银子,死死护在怀里:「这可是你说的!!你不准反悔!!」
这锭银子恐怕够买下十个「二丫」这样的女孩儿了。
盛云霖则还在蒙着。
……什么情况?她被谢斐买回去了?
那个十七岁就同时夺得文武双料状元,官至太子太傅,曾出使敌国换来十年和平共处,但偏偏和自己关系不怎么样的,谢斐?!
谢斐和盛云霖的不对付,可以追溯到许多年前。
本朝规矩,驸马不可参政,故有志于朝堂的青年才俊们都对盛云霖绕着走。之所以只绕着她一个人走,是因为,先帝只有她这一个公主。
那一年,谢斐同时摘得文武双料状元的桂冠。凡是状元,皆要身着红袍、帽插官花、打马游街。这一游,便得了个全京城赞誉其貌若潘安的美男子名号。除了那张脸着实清冷了些,还真实在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这名号从宫外传进了宫内,一路传至盛云霖耳中。到了皇上在宫中摆状元宴那日,盛云霖没按捺住内心的好奇,硬是翻墙去看了。
未料,她在墙上未能扶稳,竟然不甚栽了下来。新科状元眼疾手快,冲上去接住了顽劣的公主,盛云霖就这样栽进了谢斐的怀里,被抱了个满怀。
虽然听上去还有三分浪漫,但盛云霖至今都记得,谢斐接住自己时的脸色,着实算不上好看。
——倒不如说像是抱了块烫手山芋。
宫中这种十三四岁、衣着华贵、又敢如此放肆的少女,以谢斐的聪慧,不过瞬间便能意识到来者何人。谢斐立刻放开了她,规规矩矩地行礼:「公主殿下,微臣冒犯了。」
这个故事被添油加醋地传遍了宫里宫外,以至于朝堂之上议论纷纷,都说三朝为官的谢家要尚主了,这儿子可算白培养了。
打那日起,谢斐对盛云霖一直避而不见,但凡有公主出席的场合,谢斐都提前婉拒了。
盛云霖不由地咋舌道:「避之如蛇蝎也不过如此啊!我有这么可怕吗?」
太子陈煜倒是愤愤不平得很:「阿姊只是有公主的封号,又不从国姓,他谢斐便是尚了主又如何!我父皇难道是那种不知变通又不爱惜人才的君王吗?」
盛云霖摸了摸年幼太子的脑袋:「哎哟,不生气。」
即便嘴上这么说,但鉴于自己已经成了朝堂上的八卦中心,还隐隐有笑柄的势头,盛云霖还是在自己内心的小本本上给谢斐画了一道。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太子还是整日阿姊阿姊地叫着、在她身后当跟屁虫的幼弟,而非现在盛气凌人的陈朝之主;而那时的她,也只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长忆公主罢了。
她封号长忆,忆的是她的母亲华阳长公主殿下。
华阳长公主是先皇的胞妹,为救先皇而死。盛云霖本是郡主封号,双亲皆去后,她被先皇接入宫中,成了唯一的公主。
后来过去了很多年,陈朝一度覆灭,小人夺权,先皇的诸多皇子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她亦被贬黜至掖幽庭,却意外活了下来,还想方设法护住了太子陈煜的性命。
姐弟二人在掖幽庭中苟且偷生,她仿佛在一夕之间长大,被磨平了天真烂漫的风流棱角。
又过去了很多年。
她垂帘听政,登上了高台之上的宝座,被尊为陈朝长公主,辅佐幼帝。
彼时边境告急。到底是战还是和,朝堂上吵吵嚷嚷,却始终没有定论,唯独谢斐站了出来,声称要出使敌国。
几乎大半个朝堂都在反对谢斐的计划,但盛云霖却允了。
而后,长达七日的闭门谈判,谢斐成功做到了不费一兵一卒,亦没有卖国求荣,就让对方无条件退兵。
谢斐这一趟出使,几乎可以用「一战封神」来形容。回到京城后,他一连官升三级,民间声望极高;而力排众议允他出使的长公主盛云霖,也坐稳了垂帘听政的位置。
再三年,长公主权势滔天,陈朝国力正盛,五湖四海,无不臣服。
在外人看来,谢斐是她的左膀右臂;而在盛云霖自己眼中,他俩好像不存在什么君臣之外的私交,总结一下就是看起来很熟,其实不太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