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子,孟君回来了。”野荷趴在书房的门旁,悄声对董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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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白闻言,立刻抱着小女儿起身,走出书房:“他说什么了?”
野荷将怀中的信札取出,这是孟华心整理的,昨夜商议的结果。
董白将小女儿交给野荷来抱,自己则转身取阅信札,但她越看,眉头却皱得越紧,因为在董白眼里,昨晚的商议结果,还是太过激进了些,毕竟这参与西征,说是一并替太师分忧,但谁人都知道,这就是在跟黑齿影寒等人争功。
“告诉孟君,此计不可行。”董白将信札重新折好,而后从烛台上取来蜡烛,看着那黄蓝色的火苗,一点点地,将整封信札吞噬,“此外,不久之后,便是文和兄之寿辰,替我去准备一份贺礼吧。”
“诺。”
野荷走后,董白瞄了眼天上的日头,发现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便再次返回书房,此时传授五经的夫子已经离去,只剩下梁昭一人坐在房中,等待今天授课的最后一位夫子,也就是她的母亲,董白的到来。
从古至今,课上的科目,虽名目各有差异,但归根到底也无非“射、驭、书、数、理”这几类,人若学晓这些,从事天下百业,是必然足够了。但若是想要以此来行遍天下,却是远远不够的。因为想要在这天地之间立足,人还需要进修一门必不可少的课程。这门课程的字,很简单,只有两个字——做人。
这里的做人,可不是圣人说的“待人以礼,示人以信”,还包括如何展现自己的魅力,如何判断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的品行,如何躲避旁人的暗箭,甚至包括如何以暗箭伤人等等等等。而这些,是断非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教授的。
因此,这门课程的老师,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收录了无数古人之智慧的《史书》。当然,梁昭也是幸运的,因为他的母亲董白,就是从这一个个阴谋之中走过来的,因此可以起到非常好的“领入门”的作用。
初平年间,梁祯曾送给董白一本《汉书》,以作为她的及竿之礼。现在,这本书被董白送给了梁昭。
“妈妈,为何你要我将这《汉书·霍光金日磾传》读五遍?”梁昭到底还是个孩子,因此仅仅坐了两个时辰,就已经有点蠢蠢欲动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六尺之躯一直在左摇右晃。
读完一本书,很容易,但要读懂一本书,很难。就比如这《汉书·霍光金日磾传》,全卷只有寥寥千许字,可董白却读了十多年,而且每一次去读它,都能从中获取新的感悟。
就比如这一次,董白示意梁琼等人不要妄动,就是受到了当年霍光成为辅政大臣之首前,连续十余年,上朝时,所走的路线,所走的步数,都一模一样的启发——没得势前,做迫切需要去做的事,就是守规矩。
因为规矩虽然是强者拿来桎梏弱者的工具,但同时,也是强者之间互相妥协而成的产物,即,强者中实力较弱的一方,只要做到了守规矩,亦可大致保证自身的安全。
“每个人的心中,都要一团火,这团火会推着你,不断地往前走,去夺取自己想要的一切。”董白边说,边轻轻地拍着怀中的小女儿,小女儿年纪尚幼,因此一天之中,大多数的时候,都在熟睡,“让你读这个,就是为了让你知道,这心中的火,也是要压制的。”
董白的这番话,旁人并不难理解,但在尚且年幼的梁昭听来,要弄懂它,就颇费功夫了。不过,也不用怕,因为母亲每一次说完大道理之后,都会用明白话,再复述一遍的。
“孩提贪恋鸡鸭鸟雀,少年贪恋服饰车马。这是人性,无分对错,”这一句,先是点明了梁昭现在每天心心念念的玩乐,并没有对错之分,“但贪玩的前提是,要守规矩。你可以跟鸡鸭鸟雀玩,但不能抢别人的。可以贪恋骏马,但不能在坊市中驰骋,因为这样会伤人。”
董白说的这番话,在梁祯听来,或许仅是做人的基本要求,但在那个时代,却是难能可贵的了。毕竟,梁祯的正妻韩霜灵,与梁祯结识的方式,就是梁祯替她,挡住了正欲冲进韩府将她绑走的栗宣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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