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攻南乡,到南乡归附。关羽前后共用了十二天的时间,这要放在往常,算是非常了不得的速度了,不说他人,就说梁祯,当年率百万之师,来平定一个南阳郡,不也用了将近两年的功夫?
但这速度,放在此刻,却是慢如蜗牛。因为正如向举所说,侯音在独立抵挡张合的大军两个月后,已是强弩之末,即使有心,也再难以发力了。而偏偏,这个时候,魏庭的援军也赶到了南阳。
原来,自打孙权从寿春退兵之后,梁祯便不顾身体有恙,挥师驰援许县,意图先助徐晃,击溃梁郏和孙狼,而后再北上邺城,平定耿纪等人的作乱。不过,没等梁祯率军离开徐州,邺城便送来军书,称梁武已经率领一万大军,平定了耿纪、吉本等人的叛乱,而后由华歆做主,除了首恶耿纪、吉本、金祎三人收监外,其余有牵连的人,一律夷灭三族。
恰好,此时关中也传来军报,称梁茂领兵一万,已经抵达弘农,正欲东出潼关,以平定中原的叛乱。梁祯心下一盘算,当即令梁茂率领部曲,协助徐晃平定孙狼、梁郏之乱,而他自己,则率军南下,驰援张合,以平定侯音、卫开的叛乱。
这一布局,梁祯其实是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的,因为此刻他的身体,已经远不如往日那般健朗,而他的两个儿子之中,储君却远在弘农,另一个儿子,却拥兵一万,屯驻在邺城。这无疑,是一个容易生乱的局面,因为谁也不知道,梁祯一死,两个各自拥兵的儿子,究竟是会和好如初,还是效袁本初诸子故事。
因此,若是换做贾诩甚至是黑齿影寒来做这个决定,他们都是会二话不说地,命令梁武离开邺城,而后自己率军返回邺城,坐镇北方,而后再指挥各州的战事。即便不能如此,也必定是会命令梁武离开邺城,改由梁茂镇守之的。
但此时,梁祯的心已经完全乱了套了。因为,他是怎么也没有料到,一向无论是在明里,还是在暗里,都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侯音,为什么会叛变,而且,还要投向了自己的宿敌刘备?
难道,自己是真的中了专门对历代帝王生效的咒语:孤家寡人?可是,自己明明没有对不住侯音的地方啊?不仅没有,而且梁祯可以肯定,他对侯音是有许许多多次的活命之恩的——要不是梁祯多次表态,侯音是他的学生,他的嫡系。单凭侯音在荆州、关中闹出来的那些事,他就算有九条命,都不够被他开罪了的勋贵杀的。
梁祯不明白,所以他一定要亲自率军前往宛城,生擒侯音以问个明白,要不然,他就算是死,也不会安心的。
建安二十四年初冬,魏王率军抵达宛城,与征南将军张合合兵一处,总攻宛城。此刻宛城之中的叛军,即便加上感念侯音的恩德,而自愿协助守城的士民,也不过只有两千余。压根就不会是超过三万梁军的敌手。
三天之后,宛城破,卫开死,侯音擒。
城破当日,带着十二旒冠冕的大魏王,在数百虎贲的护卫下,踏着鼓吹雄壮的乐音,在宛城士民的跪地相迎下,再次进入宛城。这不是梁祯第一次以征服者的身份踏入宛城了,所以魏王这一次的心境,与之前也是全然不同。他对这座城池,不仅带着恨,更带着无尽的迷惑——为什么,它总是会降而复叛?而且,每一次,都能令自己心如刀绞。
赫赫~明明~
王命卿士~
南仲大祖~
大~师~皇~父~
整我六师~
以修~我~戎~
在鼓吹与伶人共同唱诵的《常武》之中,被五花大绑的侯音,一步步地被人推上了高台。这高台位于太守府前,是当日侯音起兵时,为鼓舞军心所筑,据说,南阳太守东里衮,就是在这里,被侯音“正法”的。
梁祯端坐于高台之上,双手各枕在一只扶手之上,脸上虽不带有任何表情,但那眉眼之中流露出的威仪之气,却依旧令所有敢与他对视的人,都望而生畏了。
高台有十二层台阶,每一层台阶上,都站着手执刀戟的虎贲,侯音一来到台下,就被虎贲用刀背遮住了眼睛,用长戟抵住胸口,待到刀戟撤去,他才能向前一步,而后又立刻会被另一层刀戟挡住去路。
“侯音,你为官十三年,可知,得罪了多少人?”梁祯冷声问道,他对侯音,心中已经完全没有恨了,因为这恨意到了顶点之后,也就会随着那阴冷的北风,一并逝去了。
“军正,本就是得罪人的。”侯音并不愿跪下,因此虎贲直接用戟尾捅他的脚弯,令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梁祯打量着侯音,这个唯一敢在公开场合,跟自己对视的人,半响方道:“若不是孤保你,十三年前,你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