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已经在樊城下呆了将近半年,但却一直没能取得突破性的进展,虽说他曾两次以樊城为诱饵,两度大败前来救援的梁军,俘获万余人不止,还将梁军的第三号人物,以巧变着称的张合,给围在了偃城。
但这些胜利,却非但没能让关羽喜上眉梢,反而却让他脸上的阴云,越发地重了。因为关羽十分清楚,究竟是什么,让他迟迟不能攻下仅得万余守军的樊城。那就是糜芳和士仁!
不错,在关羽看来,樊城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是全拜南郡太守糜芳,公安县令士仁所赐。因为,在关羽率军启程北伐的第二天,江陵城中发生了一起火灾。本来,这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毕竟时值初秋,天干物燥,失火也算正常。但问题就在于,这起火的地方,不是寻常之地,而是江陵武库!
不错,就在这战事打响,正急需兵刃的关头,江陵武库竟然走火了!这场火,足足烧了一旬!据称,库中的兵刃器械,除了少量被抢出外,其余已经尽数化为灰烬。而这些被烧毁的兵刃器械,包括花费了关羽将近六年的心血,方才打造完毕的云梯、冲车、井阑等重型攻城器械!
本来,这批军械,是要在北伐开始的第二天,就登船,并在一旬之后,运送到樊城战场,加入攻城作战的。但现在,都没了。
对此,糜芳给出的说辞是:军吏玩忽职守,乃至油灯引燃火油,将整座武库付诸一炬!肉眼可见,这说辞有多么漏洞百出,关羽要是信了,那他就不是威震华夏的关羽关云长了!
不过,那个时候,关羽尚未发难,毕竟糜芳是大哥刘备的舅子,士仁也是跟随刘备征战多年的涿县老兄弟,而且,这大军在外,荆南的安全,也还得靠着两人。因此关羽就暂且忍了这一回,让他们加紧运送粮食甲杖,至于攻城器械的事,他再自己想办法。
怎知,关羽的忍让,却并不能让糜芳和士仁迷途知返,因为前面也说了,这两人已经将关羽存在南郡的军粮甲杖,倒卖了不少。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关羽越来越发现,自己的部曲,不仅无法及时补充兵刃甲胄,甚至连一天三餐,都不能保证了。
而更要命的是,这个时候,新破了侯音的张合,又领着三万精兵,浩浩荡荡地找关羽决战来了。所幸,天意佑刘,一场百年难遇的暴雨,将张合的三万精兵冲了个一干二净,这才令关羽暂时摆脱了危机。
只是,这危机也只是暂时消失,却从不曾离开,因为越来越多的线报表明,梁祯正在抽调河南四州之兵,以及他麾下最为精锐的武卫营,驰援荆州。这可不得了了,因为一旦梁军的后备力量逐次加入战场,那刘兵的质量数量优势,就将被抵消得一干二净!到时候,只怕关羽唯一的选择,就是放弃所有的征战所得,退保襄阳了。
百般着急之下,关羽只得再次去信糜芳和士仁,让他们赶紧将大军所急需的粮草和兵刃甲胄运到樊城。但令关羽怒火中烧的是,糜芳和士仁对此,竟是“充耳不闻”。而此时,关羽的部曲,甚至因为缺粮,也不得不啃食当初梁军丢下的,被汉水泡烂了的“粮食”。
怒火焚身的关羽,用极为严厉的语气,给糜芳和士仁写了一封信,并在信尾加上了一句:还当治之!只是,糜芳和士仁的反应,却再一次突破了关羽的想象,因为他们俩还是没能按照数目,运来关羽所要求的粮食甲胄,甚至缺额已经达到了所要求数目的一半!
此刻的关羽,已经隐隐感觉到,糜芳和士仁已经靠不住了。因为,既然他们自出征伊始,就一直不能如期如数交付粮食甲胄,那就只能表明一件事,他们贪墨了天量的军资!而且,这件事已经随着战事的持续,而越来越被下层军士所知晓了。因为在开战之前,整个荆州都知道,在关羽的治理下,荆南是有多么富足,府库是有多么“殷实”!
因而,为了给麾下的将士一个交代,关羽是无论如何,都得对糜芳和士仁两人动手了,只是这一点,糜芳和士仁都是知道的,而这人嘛,又岂有坐以待毙的?因此为了保命,他们几乎是必然会选择倒向孙权的。虽说,吕蒙已经告病回乡,新上任的长沙太守陆逊,也只不过是一个白面书生。并不足以对荆南造成致命威胁。
但若是糜芳和士仁叛变了,这一切就会变得难以预料了,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两人若是叛变,对荆州的民心,会造成怎么样的影响。
关羽觉得,自己或许应该立刻放弃对樊城的围困,撤兵回援,先确保荆州不失。但这撤军的命令,又岂是说下就能下的。因为现在所取得的战果,可都是将士们用自己的血肉拼来的!要是在形势还一片大好的时候主动撤军,先不说怎么跟大哥刘备交代,光是如何安抚将士们,就足以令关羽手足无措了。
久思无果之下,关羽只好召集诸将,让他们替自己推演,如若吴军从长沙突袭荆州,且江陵和公安迅速失守,关羽究竟还能不能在其余各郡被吴军攻陷之前,率兵摆脱梁军的追击,赶回荆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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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羽虽然没有跟诸将解释,为何江陵及公安的失守成为了先设条件——因为此二城距离长沙,还隔着数郡,就算吴军一路势如破竹,打到江陵城下,也还需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但关羽不说,不代表诸将猜不到原因——假设江陵和公安已经先行陷落,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两地的守将,叛变了。
糜芳和士仁,也是追随刘备多年的老臣了,在关羽军中,自然不可能没有人缘。因此,关羽猜疑他们二人的消息,没过多久,就传到了糜芳和士仁的耳中,这无疑,成了压垮此二人的最后一根稻草。因为他们俩是真的生出了反心!因此,关羽的猜疑,无疑会让这两只惊弓之鸟做出更为疯狂的动作了。
二人立刻去信孙权,请求孙权立刻发兵荆南,以救他们俩一命。但孙权的恢复,却令二人生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孙权说,吴军离江陵,还有数百里路,尽管都有水路连通,但怎奈,沿途都是刘兵控制的郡县,因此吴军即便通过突袭,可以控制几个郡县,但到底是没有把握,在关羽回师之前,赶到江陵和公安,与糜芳和士仁汇合的。
当然,孙权并不是表示,让糜芳和士仁自生自灭。相反,他提出了一个虽然合理,但却令二人几乎吓破胆的要求——孙权要求二人将刘兵在荆南四郡的布防图献上,如此吴军方能制定出最合理的策略,以便抢在关羽赶回江陵之前,攻下江陵和公安,将关羽逼上绝路。
其实,荆州的体量虽然不及孙吴的体量,但其对于当下吴军的实力而言,也确实是太大了。因此,在推算之时,吕蒙等一众将领均表示,想要单靠东吴之力,是绝不可能在关羽回师之前,夺取整个荆州的。因此,要想全据除南阳郡外的荆州,除了糜芳和士仁必须坚持相当的时间外,还需要的,就是梁军的配合。
梁军紧贴着关羽的后军,渡过汉水,攻陷襄阳,而且最好能够将关羽的主力,死死地困在襄阳附近,以便吴军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攻陷江陵。
不过,孙权也知道,这一点并不现实。因此,他真正批准的策略,是吴军先丢下荆南三郡不管,而是顺着湘水等水系北上江陵,抢在关羽回师之前,夺取此二城。如此,便能一面抵挡关羽,一面徐图荆南三郡了。
当然,此计之所以可行,并不是由于吴军的能力所致,而是要归功于,刘备为了争凉州,将益州弄得“男子当战,女子当运”,这总动员的代价,自然是巨大的,据孙权所知,截止建安二十四年十二月,益州便发生了大小民变百余次!
益州已经疲倦至此,显然是再也无力出兵支援荆州了。因此吴军方才可以,大胆地沿着长江北上,先夺江陵与公安,再徐图荆南三郡。至于关羽,要是他能守住襄阳,那也确实能活,但想要再掀起什么风浪,可就几乎不可能了。要是他连襄阳都保不住,那就必定要命丧荆州了。
糜芳和士仁此前或许对背叛刘备尚且存在一丝愧疚与顾虑,但关羽给他们的那句“还当治之”却随着时间的推移,令他们越发地恐惧。最终,这对关羽的恐惧战胜了对刘备的感情。最终,糜芳和士仁还是按照孙权的要求,收集了刘兵的布防图,并将它交到了孙权的暗桩手中。
而这两人做的这一切,都是在关羽几乎全无察觉的时候,进行的。因为糜芳不仅仅是南郡太守,还是皇亲,除了关羽之外,根本就没有第二个人,有胆量去问他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在建安二十四年接近尾声之时,吴军已经不仅掌握了刘兵在荆南的兵力部署,甚至连江防烽燧的守军人数,换防时间,乃至旗语、烟火讯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接下来,已经万事俱备的吴军,要等的,就是最佳的攻击时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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