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屯兵的地方,叫围头,这是一个高地,西边五里,还有一个叫四冢的山头。在昔日围困偃城时,无论是在围头,还是在四冢上,都是可以清晰地看见城中守军的布置的。由此可知,张合要抵御关羽的进攻,有多么艰难。
徐晃没有进入偃城,而是就在离关羽军营盘五里之处安营,且在翌日天明,就督军发起了进攻。按照徐晃的布置,十二营梁军分作两部,其中十营为一部,由别将督之,直取四冢。而他自己,则亲率两营军士,在围头前列阵,叫嚣关羽。
初时,关羽没有亲自出战,而是让儿子关平,率领精兵一千,出营与徐晃交锋。徐晃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跟关平过招,双方你来我往,打得好不“激烈”。这下子,关羽回过味来了,因为他看到的徐晃部,军旗如林,哪里会是连关平的一千人都啃不下的模样?
就在关羽开始思索,徐晃究竟在想什么的时候。驻守四冢的偏将,传来了阵阵哀嚎。原来,自辰时开始,梁军攻势越急,箭如飞蝗,兵如虫尉(白蚁),密密麻麻的,根本就不知道,有没有尽头。
关羽大惊,立刻点起步骑五千,就要冲出围头,赶去救援四冢。但怎知,刚刚出营,就迎面撞上徐晃的大军。原来,徐晃虽然一边在与关平交锋,但另一边,则早就不下了兵马,在围头通往四冢的大道上,等着关羽前来呢。
“君侯,别来无恙?”徐晃白马银枪,目光含笑地对关羽道。徐晃身后,骑士、盾兵、枪兵、弓兵、刀牌手依次列阵,将官道塞得水泄不通。
“承蒙公明挂念,一切都好。”关羽拖刀出阵,朗声道。将近一年的征战,让纵使是关羽这般的英雄,也变得憔悴了。
“君侯,书信篇幅有限,故晃未尝向君侯请教一事,恰逢今日有闲,不知君侯可否赐教?”
关羽知道,四冢是救不了了,因为徐晃已经将路给堵死了,就算他率兵硬闯,也闯不过去了。于是只好顺着徐晃的意,回答道:“公明但问无妨。”
“不知刘公之政,与魏王之政,有何异同?”
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因为它关乎到的,是双方的信仰,要是关羽说没有异同,那己方的军心,就散了。但要是说刘备的天下为最优,那就必须得给个理由出来,否则,不仅无法撼动徐晃部的士气,就连鼓舞己军的士气,也是做不到的。
“魏王为政,于民太严,于士太松。大哥之政,在时不觉异,可自大哥之后,便不见其比。”刘备曾经寄居于梁祯帐下,那段日子,便是关羽自追随刘备之后,为数不多的,体会不到刘备之政的日子了。
徐晃听到这,没有接话,而是伸手从箭筒之中抽出一支长箭,折断箭头后,再将一封书信绑在箭上,而后从侍从手上接过步弓,最后才对关羽道:“君侯,孙权欲袭荆南,此信便是凭证,还望君侯早作准备。以免败了刘公之政。”
说着,书信便连同箭矢一并,落在关羽身前的泥土上。
“羽谢过公明。”关羽虽然不完全相信徐晃的话,但还是拱手对徐晃道。
怎知,徐晃却是脸色一变,铁枪一举,朝身后的将士吼道:“得关云长头,赏金千斤。”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关羽也不禁变了脸色,只见他惊呼道:“公明,是何言邪!”
“此国之事耳。”徐晃冷声回到,接着铁枪一挥,梁军便已杀至关羽军前。
关羽急忙指挥军士迎战。只是,这官道狭小,关羽的五千步骑根本施展不开,只好以屯为单位,一屯屯地上前与徐晃兵交战。但这么一来,关羽军的劣势,就完全暴露了。因为,关羽的部曲,不仅粮食供养不足,而且武具残破,初时或许尚可依靠更严密的组织,以及关羽更高超的指挥艺术,与梁军打得有来有往,但时间一长,就支撑不住了。
关羽并非恋战之人,一见军士力竭,便立刻吩咐依次撤退,所谓依次撤退,就是将部曲分成至少三股,一股先行后撤两里,而后就地结阵,而后第二股、第三股依次撤至第一股之后。如此交替撤退,直至全军安然撤入围头。
徐晃一眼就明白了关羽的意图,但他也并不急于阻扰关羽,因为他已经决定将计就计,先让关羽部推入围头,而后自己的部曲,再紧随关羽部,再后者没来得及彻底封闭围头之前,杀进围头,以彻底打碎关羽的部署,迫使关羽朝樊城方向撤退。
因此,徐晃下令,前锋紧紧黏着关羽的后军,步步紧逼,但绝不与关羽的后军发生激烈交火,以免被关羽的中军及前军,找到“丢车保帅”的机会。
围头是关羽围困偃城时,所设立的大本营,因此营房十分严密,外围不仅有三道或灌满水,或插满尖竹的沟壕拱卫,还有鹿角十重,鹿角之中,不乏高耸的箭楼。就算梁军最终突破了这些干扰,也还得直面一堵两丈高的垒墙,以及数不尽的箭矢、滚木、灰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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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完全的防御工事,却也有失去作用的时候,即关羽的本部兵,在撤退回营之时。因为这个时候,这时梁军只需紧贴着关羽兵的脊背,就能绕过一众障碍,直扑到营门之下,若是梁军动作再快一点,他们甚至能够在关羽军将垒门关紧之前,就抢下大门。
跟着关羽的兵卒,杀进关羽的兵营。这若放在一个月之前,是一件想都不用想的事。因为那个时候,以关羽所部的战斗力,任何人敢于这么干,都是自取灭亡。但现在却不然,因为关羽的部曲早就因缺粮缺武具,而战斗力大降。
战斗力大降的部曲,自然是无法流畅地执行每一个战术动作的。所以,才被徐晃抓住了机会,指挥三千军士,贴着关羽的残兵,杀进了围头。在突进关羽营垒之后,徐晃也不将军士分散,而是拧成一团,从东杀到西,再从西杀到东。
即使形势已经如此危急,但关羽却算不上惊慌,因为他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已经迅速镇定下来,并从徐晃的行动之中,摸清了他的虚实——徐晃兵少!
不错,从徐晃没有将兵力分散,力求在最短时间内,冲垮关羽各营这一点,关羽就能判断出,徐晃对分兵没有信心。既然徐晃不敢分兵,那就证明,现在突入营中的梁军,数目并不多。既然梁军数量不多,那还等什么啊?聚拢部曲干他啊!
只惜,这世间之事,有时候,就是这般气人,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气英雄不自由”。当初,关羽顺应天道的时候,就算是秋冬枯水期,襄樊地区也能弄个“霖雨十馀日,汉水暴溢,樊下平地五六丈”来帮关羽全歼张合部。而现在,时运一去,关羽真就连哪怕一炷香的反应时间,也没有了——就在关羽刚刚聚拢部曲,准备反攻之时,营门之外,竟是杀声四起,原来是魏王梁祯派来支援徐晃的骑士到了!
不错,梁祯虽然驻军摩坡,但也时刻关注着偃城的战局,因此,徐晃刚动,他便收到了消息,并立刻下令梁宪率骑士轻装上阵,闪击围头!就这样,在梁宪的率领下,梁军骑士仅仅用了三个时辰,就从摩坡杀到了围头,而后也不休整,直接投入战场。
关羽知道,败局已定,形势已无可挽回,于是只好长叹一声,率军退却。但这不曾想,梁军竟是越战越勇,死死地黏住关羽的后军,就如同一只饿坏了的狼一般,怎么也不肯放弃已到嘴边的羊羔。从辰时一直战至申末,关羽军终于支持不住,全线溃败,军士争相难逃。
而梁军则更受鼓舞,追杀越紧,并先后斩杀去年投降关羽的荆州刺史胡修,南乡太守傅方。眼看着局势愈发绝望,关羽只能抛下了汉水之阳的部曲,率领秦亲军登上舟船,撤回汉水之阴。
此时,樊城外的洪水虽然已经退去了不少,但周遭的土地,却都因被汉水长久浸泡,而变作泥泞不堪的沼泽,别说甲骑具装了,就算是铁甲材官,踩在上面,也随时会陷进泥沼,无法脱身。因此,无论是徐晃、梁宪,还是随后赶到的梁祯,都只能下令暂缓攻势,全力挖沟排水,先恢复樊城周围,最基本的交通条件再说。
尽管从襄樊到长沙,一路上都有刘兵的封锁,但这封锁,也只能拦下成建制的兵马,对于士民商贾,则是拦不住的,因为想要行走大军,就必须要有足够宽的道路或水道,但要想走三五个人,那是连路都不需要有的。因此,关羽在樊城战败的消息,只用了三天,就传到了长沙郡的吕蒙耳中,吕蒙当即决定,发兵江陵,以使关羽陷入无家可归的绝境之中。
在吕蒙的指挥下,十万吴军兵分两路,一路由陆逊率领,沿着湘水、资水等水道,直取荆南。另一路则由吕蒙亲自率领,逆江而上,直取重镇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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