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易闻言一怔,抬头看他一眼,见他正定定地看着自己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折身坐到他们院中的石凳上。
“真凉。”他苦笑一声。
这石桌石凳在外头冻了一整夜,这会儿正是最冰凉的时候,即便隔着棉裤,也能觉出丝丝凉意来。
林启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他说话。只是过了良久,他仍旧沉默地坐着。
清晨正是冷的时候,林启看天都快亮了,揉了把自己的脑袋,打算进去叫福哥儿回家。
只是脚步还未动,就听到何安易的声音低低传来:“我娘把刘氏送回娘家了。”
林启一听,停下脚步,冲他挑挑眉。
原来,他媳妇王氏与何安林的妻子刘氏不合由来已久。可以前终究顾着大面,并未有什么争执。
可自从刘氏怀孕,福哥儿与王氏亲近起来后,刘氏总算有了由头,隔三差五便指桑骂槐,借着打福哥儿,肆意谩骂。
刚开始时,王氏还与她争执两句,可刘氏自觉有了亲儿子,腰杆子硬了,即便对婆母都不像从前那般恭敬,哪会怕她?
次数多了,王氏也觉着每日与她耍嘴皮子没意思,不过白白生气罢了。况且,每次吵完架,福哥儿总免不了挨打,于是只能再不管她,只当家中没这个人便罢。
只是,自从去年王氏再次怀孕后,刘氏也不知是觉得自己被她比下去了,还是心里不痛快,越发胡搅蛮缠。王氏与婆母都不接茬后,她便日日拿福哥儿撒起了气。
福哥儿正懂事的时候,恰是王氏照应着长大的,即便后头回了二房,到底是一个家里住着,与王氏的情意并未改变。
因此,王氏日日听着、看着他打骂福哥儿,既不想与她吵,又心疼孩子。整个孕期,没一日痛快的时候,怀相自然不好。
那日,刘氏又拿着棍子把福哥儿赶到院子里打,小哥儿哭着躲避时泪眼与王氏相触。可能是孕期情绪敏感,也可能是怜惜积压已久,王氏被他看得心里一痛,当下便打开窗子与刘氏吵了起来。
正巧那日何大伯母去邻家借红布,家中没有长辈,何安易也不在家,没人制止,两人越吵越凶。王氏怒气上头,就要去院子里与她理论,只是走得太急,被屋中的凳子绊了一下,人立马摔倒在地,顿时见了红。
福哥儿见着这场景后,连忙哭喊着找大人回来。只是刘氏实在丧良心,见着那种场面,竟然不痛不痒地回屋了。
何安易说着,拳头握得紧紧的,眼中也滚下泪来。
“之后的事你也知道,孩子没了。”说完,他沉默两秒后,才接着说道,“虽说与妇人动手不好,可那日终究没忍住,狠狠扇了刘氏两巴掌。后来,就又与何安林打起来了。”
说到这儿,他的情绪也渐渐缓和下来。
“闹成这样,我媳妇想分家出去另过,不与他们住在一个院中。可我毕竟是家中长子,担心爹娘因此为难,一直不知怎么向他们提。”何安易苦笑一声。
抬头看看林启,说道:“昨日福哥儿给我媳妇买了串糖葫芦,可不又戳着那毒妇的肺管子了,把孩子打成那样。”
“那现下送刘氏回了娘家,是……”林启看着何安易问道。
何安易明白他的意思,摇摇头,说道:“休妻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她还生了个儿子,如今也正需要照顾。”
说到此,他长出一口气,说道:“不过,等她再回来,我与媳妇儿就要搬出去住了。分不分家无所谓,实在不想住在一起了。”他摇着头。
林启听得心中恼火,想捶捶他的脑袋,可也知人与人不同。他自己睚眦必报,何安易却是长子,自小就被教的宽厚忍让,拿自己处事的原则让他套用,并不妥当。
他沉默一会儿,问道:“那福哥儿呢?”
“呵,”何安易冷笑一声,说道,“虽不会休妻,但她从娘家回来后,还想像从前那般张狂不成?她既容不下福哥儿,那福哥儿日后就跟着我们过日子罢。”
在这个世界,婆家把出嫁女送还娘家,在某些意义上来说比休妻更为严重。对娘家是一件极为折损名声的事。
若是娘家有未出阁的女子,通常是一听婆家要将出嫁女送回来,立马就会传信过去,说生死皆由夫家,若真有错由夫家自行处理,这便是日后再不管出嫁女的死活了。
刘氏娘家有两个厉害嫂子,家中都有女孩。得亏他们是连夜将刘氏送回去的,刘家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然早晚也是要传信过来的。
只是她这样回了娘家,日子必定不好过,正好也让她知道些好歹,何安易愤愤地想着。
林启听他说了这回事,也不禁挑挑眉毛,她过不上好日子,那自己就放心了。
与他说了会儿后,何安易果真觉得心里舒服多了。看天都亮了,自己整整一夜没睡,打算叫上福哥儿回家。
“哎,”林启又拦他一下,说道,“我之前在镇上医馆听说,妇人生育后容易钻牛角尖,心中郁结成病。你……还是要注意着些才行,毕竟一下子出了这么多事。”
何安易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拧着眉问道:“真的?”
林启挑挑眉,说道:“镇上医馆的安大夫说的,还能有假?”
何安易不认识什么安大夫,只是想想自家媳妇这段时间反常的模样,不禁蹙着眉说道:“行,谢谢林兄弟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