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将指头屈起、扣进湿漉漉的地面;然后是将肘部曲起,艰难地支撑起上半身;再是膝盖、脚踝、腿、腰渐次发力中途摔倒好几次,等他终于站起来的时候,又是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这一过程中,那哭声断断续续的,一直没有停下来。
脚下地面的触感柔软如沼泽一般,在他摇摇晃晃地挪动着脚步之时,发出啪嗒、啪嗒的水声。
他想起来了,因为自己发烧,津美纪要穿过那片小树林去找医生。但津美纪也许是迷路了,一直没有回来。
得去找津美纪,得带着津美纪一起回家
但是,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熟悉的哭声,像一条小小的钩子,勾住他的脚步摸索向前。
渐渐地,脚下不是只有水声了。被石头挡住,或者被树枝绊倒的时候,他就会绕过去、或者爬起来,继续向着哭声传来的前方走。
摔倒时候擦破的皮肤传来火辣辣的痛觉,此时此刻,却仿佛让他有了更多活着的实感。不知从身体何处涌入的热流,亦渐渐温暖了僵冷的四肢;似乎一度停跳的心脏,也缓慢而坚定地恢复了运转;原本孱弱的呼吸,更是逐渐变得有了力气。
但是,依然什么都看不见。
不知在这片全然的黑暗中行走了多久。终于,那哭声在离他很近、很近的时候,停止了。
津美纪?
伏黑惠轻轻地询问出声,发现自己的嗓音细弱稚嫩于是他忽然想起,原来自己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
小孩?
并非津美纪的声音,在深不可见的黑暗之中响起来了。
为什么有着这样粗嘎难听嗓音的人,会发出津美纪的哭泣声?
多年独立生活培养起来的直觉瞬间拉响了脑中警报。小小的伏黑惠本能地后退一步然而有什么冰冷的、圆管状的东西,在黑暗中已经抵上了他的额心。
算了,哪怕是小孩,也能稍微补偿一点损失可恶、可恶、那个可恶的女人!
那嘶哑的嗓音发出了似哭似笑的凄厉嚎叫,成为我晋级的养料吧,小鬼!
砰
一声巨大的枪鸣。
被血肉爆炸时候的冲击推倒,伏黑惠跌坐在地,愣愣地转头,看着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源逐渐接近。
那黑袍少女放下瞄准此处的银色手枪,身前跟着一只在黑暗中浑身散发柔和银光的大狗这只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非常眼熟的白犬,在发现伏黑惠的第一时间,就兴奋地冲过来扑进他怀里,伸出热乎乎的舌头作势要舔他的脸。
不可以舔哦,狗狗。恶魔的血会把你再次弄脏的。
那声音宛如浮动的月光,在黑暗中轻柔地响起。不知道为什么,小小的伏黑惠觉得这个声音也有点熟悉
少女身后,则是漂浮着一只发着蓝色荧光的巨大水母,给她脸上缥缈的微笑镀上了月白的光晕;而水母金色和浅蓝的触。须,像是珠链与丝带结成的帘幕,轻轻笼在她周身、飘飘欲仙。
陌生而又给人莫名熟悉感的少女在他面前蹲下身来,叫伏黑惠略微往后瑟缩了一下,却靠在白色大狗狗身上,退无可退。
少女的脸凑近了,带着不知名浅淡芬芳的气息,温柔地扑在他脸上伏黑惠感觉自己呼吸都要停止了。
然后,她伸出戴着洁白手套的右手:
【VeniClavisDavidica,Regnarecludecaelica,Facitertutumsuperum,Etclaudeviasinferum(大卫之银匙,开启天上国度;安然通往诸神,封印地狱之路。)】
花瓣般微笑着的双唇中流淌而出的,是宛如歌咏一般的咒语。
那只被爆头的恶魔脑袋里的污秽内容物,有一些沾在了他脸上,被那洁白的手套轻轻一擦,便像是幻觉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才在黑暗中行走时那种熟悉的暖流,随着少女蝴蝶般动作着的指尖再次涌入,使得伏黑惠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仿佛浸泡于温水之中。
小朋友。
少女银色月轮般的剔透双眼,正专注地凝视着他伏黑惠在其中看见自己的脸、稚嫩的脸:呆滞地瞪大了眼睛,徒劳地嗫嚅着嘴唇。
而她的唇角轻轻勾着,从刚才起就一直保持着一样的弧度那是一种虚幻的微笑。
这只狗狗是你的吗?她轻柔地发问,可不可以把它卖给我呢?
小小的伏黑惠沉默了,而少女也耐心等待着他的回复这期间,那对银色的双眼一眨不眨,唇角的弧度亦纹丝不变。
你是辉夜姬吗?最终,小小的伏黑惠听见自己这样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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