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阳公主已经换好簇新粉『色』宫装,梳着高高发髻,三只宝石簪子斜斜缀着,她挺直了腰站在外堂,冷冷直视前方,只是这般娇艳的颜『色』,却更衬托出她面目中的死寂沉郁。
“你来了。”语阳的嗓音之内,没有一分起伏,正如她此刻坐以待毙的心。
这些时日,能够排除万难来见她的人,只有崇宁。
穆槿宁默默望着语阳,如今已经是夏末,但语阳身着束领宫装,将脖颈肌肤遮挡大半,更显几分诡异。长长的珍珠链子,在脖颈上缠绕几圈,虽然华美,让人看了,更觉禁锢。脖子上的红印,她还是能够看到些许,听闻语阳曾经试图在白绫上自尽,看来是真的。
她伸出手去,扶着语阳缓步走出外堂,在偌大庭院散步,沉默了许久,才沉声道。“公主是为了何人,才不愿离开王朝的吧。”
那才是她抵死不从圣旨的根源。
曾经为了一个人,在原地动也不动守着一个人,等着一个人,最终路上再美的风景,都不曾多看一眼。她也是女子,或许更能懂得语阳的心。
闻到此处,语阳身子一震,猝然睁大眸子,盯着穆槿宁,蓦地甩开她搀扶自己的手,咬紧牙关,默然不语。
“公主这么看我,便是被我说中了。”穆槿宁无视她的拒绝,双手再度牢牢扶着语阳的手臂,满是耐心。
走入凉亭之内,轻轻按下语阳的肩头,穆槿宁移开视线,将冷淡眸光,彻底沉入那水面之下,嗓音突地变冷。“不用告诉我那人是谁,这种事,还是留在自己的回忆,留在自己的心里最好。”
语阳吞下满满当当的苦涩,紧蹙眉头,复杂地凝视着眼前这名女子。
“若公主思慕那个人,不如早些让他去圣上面前请求与公主成婚,你们谋划了婚事,那就算北国再迫切,也会退步的。”
这世道,向来是先下手为强。穆槿宁想到此处,眼底的尖锐,胜过任何一把尖利的武器。
“本宫的心思,他并不知晓。”她迎着光,并无法看清穆槿宁此刻的神情,语阳径自沉溺在自己的悲伤中,万分动容。
穆槿宁陡然转过脸来,目光一冷:“为何不跟他说破?难道公主不知,北国太子今日就要进宫来么?”
语阳闻言,面『色』之上,暗暗悲痛更甚,她缓缓摇了摇头,始终一言不发。她自然知晓,但无可奈何。
穆槿宁怔了怔,她看着语阳,心中更是百转千回,半响之后,才听得自己的声音,幽幽道:“公主,你若不踏出这一步,会一辈子后悔的。”
“崇宁——本宫许是羡慕你的,你比本宫更勇敢,才会得到这么多。可本宫更怕失去,怕说破了,往后就一面也见不到他了。”语阳眼底的笑意,浸透了沉重苦涩,她畏惧的是自己敌不过圣意,更毁掉自己思慕的那人。“若注定要离开,本宫不想与他决裂了再走。”
穆槿宁呼吸一滞,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语阳如此执着,却更让她心觉不安。
越是固执之人,越是容易走不出来。
“秦王请公主过去技艺场。”一名宫人匆匆走入庭院,跪在长廊上,扬声说道。
想来是要去见北国太子,见语阳面『色』冷然地起身,穆槿宁走到她的身畔,握住她的手,“我陪公主去。”
“这——”宫人有些为难。
“由郡主扶着本宫,自然更为妥当。”语阳望了穆槿宁一眼,挑了挑柳眉,不动声『色』。有崇宁陪着她,总比独身一人去见那个未来夫君来的好些。
在宫里二十载,她原本就没有和任何人交好的心思,但重回故地的崇宁,却成为让她愿意试着敞开心扉,愿意去亲近的知己。
“小的为公主准备了抬轿。”
随着宫人的视线望过去,一顶抬轿停靠在门口,穆槿宁眼波一闪,不等语阳开口,已然朝着宫人说道。
“不必了,我扶着公主走过去即可。”
在北国太子面前,若用抬轿,虽然尊贵,却也曝『露』语阳的残缺。不如光明正大奏走着过去,不卑不亢。
语阳顿了顿,却不曾斥责她自作主张,轻点螓首,手掌一样:“撤了吧。”
“已经好几年没有人陪本宫走这么长一段路了,虽然,这次可能是最后一回。”语阳缓慢移动脚步,粉『色』裙裾在白瓷石路上,无声拖动。她低声叹息,眼眸微红,从十岁开始,她的宫装,就都是曳地的长度,只因生怕外人看到她异于常人的双足。
穆槿宁挽着她的右臂,只是安静倾听,却不曾回应,只是下一瞬,双目中的冷意,稍稍化解几分,一抹动容短暂停留。
“本宫比任何一人都更想要走路,想不『露』丑态毫无窘态地走向他,崇宁,在走之前,本宫只说给你一人听。”
眼前就是技艺场了,从前是皇子们学习『射』箭的地方,语阳隔了一段距离就止步不前,她愿意听崇宁的话,保全这段不能说出口的感情,深埋心底。
“那位,好像便是太子殿下。”
穆槿宁望向靶场的一侧,那里聚集约莫十余人,除了秦王的手下,还有一个红衣男子,手持纸扇,谈笑自如,格外显眼。
“走吧。”
语阳只是淡淡一瞥,那男人离得太远,又是背着光,根本无法看清真魔道最新章节,说完这句,又恢复了冷若冰霜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