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书点头应了,却还是点了个小厮跟在李钺身边。
李钺自觉对谢宅再熟悉不过,本不肯带,墨书却让人提了一个食盒出来给他,说可以休息时用,他才叫那小厮提着食盒跟着。
谢家有个非长辈的同龄女眷,李钺便也自觉不进二门,就想去池边垂柳下坐一坐。
还没走到池塘范围,李钺就听见一阵琴声,弹的是高山流水之音。他驻足听了片刻,眼中闪过几分欣赏之意:“是谁在弹琴?”
小厮想了想道:“许是孙小姐。”
得了答案,李钺也并不觉得意外,他心里其实早有了猜测,小厮的回答,也只不过是印证。
“表姐每日都在池边弹琴?”李钺伴着琴音往池边亭子中走去。
小厮落后一步上前,摆开食盒,才道:“孙小姐弹琴的地方并不固定,有时冷些,就在石园,天暖和些,就在池塘边或是别的花开的好的院子。夏天时也会在泛舟在池上弹琴。”
李钺点了点头,没再叫小厮近身伺候,只就着这微风琴音品茶。
等琴音停了,李钺的差点也差不多用了一半,他看了看日头,索性回了金堂处,略消消食,便该去主院吃晚饭了。
次日,因惦记着西山云雾,金堂几个都是天没亮就起了,赶着城门刚开的时候出城,一路向西而去。
这时候的春日早晨,还有些冻人,金堂与李钺骑在马上,活动开了,倒也不怕。
官道两旁的农田才下了种,地里只覆了一层嫩绿。勤劳的农户三三两两从家里出来,担着水或是背着背篓、锄头,脸上都带着对新一年的期盼。
两人骑马跟在马车边慢慢走着,金堂突然感慨道:“我记得当年来时,道路两旁都是金灿灿的麦子,如今麦芽破土,秋天时我却不能看见它们再长成记忆里的模样了。”
“分明还没到回京的时候,听小舅舅你这一说,我这心里怎么也添了几分离愁?”李钺说着又道,“若小舅舅你实在想看,等秋天再回来一趟也无妨。”
“下月从颍州出发,到京城时,已经快到夏天,若我秋天再回来,难道只在京城呆一个月?就算我乐意,国子监它也不能任我随意出入啊,”金堂叹了口气道,“总归去了京城,就是身不由己。”
李钺毫不客气的笑了起来,而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催着金堂快走几步,等离马车远了些,才同金堂道:“我听爹的意思,是想为小舅舅你另寻一位大儒单独教导。国子监里虽有真才实学之人,可浑水摸鱼的也不少,且国子监如今派系林立,早几年就不是单纯进学的地方了。”
“竟是如此……”金堂一时有些咂舌,而后又问道,“那你可知道姐夫想叫我跟着哪位大儒学习?”
“我出京时,似乎还没彻底定下来,也不知道现在如何,”李钺想了想道,“我打眼瞧着爹更看重的,也不是纯做学问的大儒,反倒是对几位阁臣颇为动心。”
李钺说着,同金堂挤了挤眼睛,道:“说不得等进京后,小舅舅你就要做某位相爷的小弟子了。”
“没影的事,也值得你拿出来说,”金堂倒也不是不想拜入几位老臣名下,可这些人极少收徒,大都是将精力花在教导自家后辈身上,那些人,才是他们的延续。
“我倒不觉得是没影,”李钺道,“小舅舅你看,我爹想要做的事情,有几件是没做成的?”
金堂听罢,心里也生出些期待来。姐夫那人他是知道的,若没有合适的便罢,要是有合适的,他必然也会从其中寻出最好的那一个。如此,倒还真未必是没影了。
金堂心里默默想着,便听见身边李钺惊叹道:“咱们运气不错,今日西山云雾实在美不胜收。”
金堂一抬头,便见西山云雾缠在半山,将西山景色衬得像罩了一层朦胧的纱。
第七十一章谢家金堂
西山因在颍州之西,民间百姓多以西山呼之,久而久之,便成俗称,倒慢慢忘了它的原名雾明山。
雾明山南侧草木葱郁,山间有溪水蜿蜒,在各处形成数个天然的小石潭。山北虽如刀劈斧砍,只在山崖上生着少许松树、山桃,可其下也有明江奔腾流向远方。
正因有如此丰沛的水系资源,雾明山才常有云雾笼罩,并因此得名。不过想要赏最好的云雾,却得要天时地利。
如今冰雪才消,昨夜还下了场春雨,空气湿润,今日果然就叫他们遇见了云雾最浓的时候。
远处山巅早被浓雾席卷,只偶尔得见,雾气从山巅往下,渐渐变淡,直到在山腰处又聚集变浓,被风吹得四处流动。
“恍然如坠仙境,说的怕就是这西山之景了,”谢嫦今日只简单拢了头发在后,以丝带束起,面上妆容清淡,但这副妆饰的点睛之笔却是垂在额前的水晶华胜。
谢嫦素手将车窗半敛,月白色的广袖轻轻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细腕。她在惊叹过山中美景后,便没再开口,只是轻轻靠在车窗边,赏着山间美景,好似浑然不知,她与简朴的车窗、半开的车帘一起,在淡淡雾色中,也成了别人眼中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