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蓦地一阵心虚气短。
下意识地,手指又一次按上了我的鬓角。
「母后是累了吗?」萧程昱马上紧张地问我。
这个时候,他和我记忆中的少年又一样了,他想上前来帮我揉一下,却被我摆手的动作制止。
萧程昱还跪在地上,眉头紧皱,神情担忧:「母亲先歇息着,儿臣明天再来看您。」
「过两天吧。」我灌口冷茶,平复了一下躁动的心神,「你再让我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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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跟他们说你要考虑考虑?」龙榻之上,老皇帝闭着眼睛问我。
我跪在床尾:「没办法,如今皇上龙体有恙,没有人肯护着我。」
老皇帝隐隐的怒气这才平息,轻声道:「都盼着我死。」
我的额头紧紧贴在手背上:「臣妾盼着皇上仙龄永年。」
「那是因为我死了,你也活不成。」老皇帝拆穿我的虚伪,片刻又将他的心思都告诉我,「也罢,你是朕最好的学生,朕盼你活着,一辈子照顾朕最在意的人。」
老皇帝又提醒我道:「你莫忘了,是谁害了你的父亲和母亲。」
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家江山落在他人手里?
老皇帝也不能。
我离开老皇帝寝殿的时候,老皇帝忽然问我:「皇后,生恩大还是养恩大?」
「如果不是别有所图,自然是生恩不如养恩。」
「去吧。」
如果不是别有所图,自然是生恩不如养恩。
回到寝殿的时候,我心想:老皇帝还是不放心我的。
尽管他知道,我这个所谓的「父亲」是我的杀父仇人,但帝王多疑,他依旧不放心我。
我五岁之前,不叫顾秉之父亲,而是叫他舅舅。
我母亲是顾秉之的亲妹妹,嫁给了当时许阁老的儿子许蔺臣。
按顾秉之的说法,是他入仕不久,根基不深,需要联姻。
母亲听话嫁入了许家,新婚的小夫妇并没有因为联姻而生疏冰冷,反而异常恩爱。
母亲嫁到许家不过一年,便生下了我。后来虽然未再给我添弟弟妹妹,但许家人和善,父母恩爱,我五岁之前过得实在不错。
直到突生变故。
皇帝善于玩弄人心,高坐明堂上看朝臣争斗。
党争最剧之时,那些平日里一起上朝的大臣们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
祖父一着不慎,被别人拿住了把柄,真的假的一起来,最后竟被罗列了数十种罪状,年纪一大把被发配边疆,连着我体弱的父亲,还没有走到滇南,就没了性命。
消息传来的那天,我母亲正走娘家。我为了不让她担心,装作睡着了。谁知半夜她独自出门,我轻手轻脚跟在她身后,她失魂落魄不曾发现我。
母亲进了舅舅顾秉之的书房,哭着将我托付给了他。
「公公和夫君身死,我们孤儿寡母,那许家就如豺狼窝无异,看在我为你拿的那些东西的份上,兄长收留了幺幺吧。」
那时候我年纪太小,不懂母亲是什么意思。
直到第二天一早,我醒来,发现母亲吊在了房梁之上。
顾秉之捂住我的嘴不叫我叫唤。他把我抱了出来,我和母亲住的屋子就失了火。
许家夫人带女儿回娘家的时候遭了火灾,连带着小小的许家姑娘一起被烧死在了小院子里。顾秉之将尸体送回许家的时候,许家当家的已经换成了旁支的亲戚,只草草办了场葬礼,没有过度询问死因。
我有除「幺幺」之外的大名,只是不再姓许,而是成了顾秉之的夫人,我舅母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