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在东西上有限,”黛玉摇摇头:“再说王府里什么没有,你若真有心——”黛玉扬起头直视水溶:“就请王爷看在和荣府世谊份上,救他们脱离面前的险境吧。”
水溶再没想到黛玉又重提旧话,想起自己进宫前她如是说,现在刚见自己又如是说,水溶热起来的一颗心如一盆水被浇透:你和我之间,难道就不能斩断贾府这根线?
可是水溶绝不会将心中所想讲出来,他回视黛玉的眼睛,目光沉静:“我已说过了,能帮,我尽量帮。王妃敢是不相信我么?”
黛玉被问住,她疑心水溶生了气,可纵使劲儿看却发现不了对方半丝怒气的痕迹,便不自然笑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话毕转身进入帐内:“好冷!”便严严实实将自己裹了起来。并将双目阖住。
水溶在榻前站了片刻:“却有另一件喜事告知你,王妃还记得那个锦衣使堂官赵全么?”
“他?”黛玉猛的睁开双目:“……,一辈子都不会忘,王爷如何提起他来?”
“他已命不久矣,我已请奏叔皇,奏那赵全私传圣旨,献谗言于皇室,且打着皇子的名义做下许多起人神共愤、违害到朝庭的不法之事,”水溶翻身上榻:“如此罪大恶极之徒,他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闻言黛玉一时无言,水溶不动声色瞧着她:方才颊边那浅浅的胭脂色已随着自己的一番言语消失无踪,瓜子形的面容如雪般白,益发显得眸如晨星,发如黑缎,只是那唇上也一点点褪尽了颜色,倒好象碰到什么一时接受不了的极大恐慌一般。
水溶一叹:她终究是一个过于善良、过于心软的柔情女子。
终是不忍心,水溶执住她的手,只觉伊人十指凉如冰雪,心中一痛忙安慰道:“睡吧,别想他了,这是他自作自受。”言毕一扬另一只手:红烛随风而灭……
黑暗中水溶思道:幸好我只是说了赵全的消息,若她知晓叔皇必除贾府之心,不知会哭成什么样儿——,我一定要尽全力瞒着她,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恍惚睡去间又辗转反侧:只是以叔皇素来狡诈之心,因我在淳王兄一事上做得有些过,难不保他会将这桩差事指于我,我怎生想个法子推了才好,万不能让她恨我一辈子。
又思:我在荣府之事上真的尽力了么?
白刃不相饶
怕什么来什么,水溶果然猜对:朝堂上皇上迫不及待对贾府下了手。
纵如此猜知结局的水溶还是感到了不可思议,因为出首贾府的是自己再没想到的一个人,赫然是不久前新受封为京兆尹的贾雨村。
熟知朝事的水溶依稀存有印象,此官位表面儿上是吏部推举,实质上还是因了贾府之力——遥记当时公文送到自己面前时,掌管吏部的自己曾一度犹豫:此人犯有前科,且罪名是贪酷徇私,那么品德如此卑劣的一个人是否当得起京城父母官这一重中之重?京兆尹一职委实已等同于放外任手握重权的节度使了。
当时随侍一旁的钟英却有些刻意的插了一句话:“这个人,钟英却知些根底,听说和荣、宁二府交好,我曾无意间听人说起过,竟是咱们未过门儿林王妃的启蒙恩师。”
水溶并不知钟英这句话出自何意,然今日思来却不能不认可当时那句话起的作用:正是因自己最终选择将此事忽略,因而才有了贾雨村今日的荣耀。
可是万万没想到,此时的贾雨村竟摆出一付忠直无二的模样上了一本,那奏章中不但列举了荣、宁二府的班班罪状,还拿出了置贾府于死地的强有力证据——,当贾雨村跪在金殿上念出那几句尤如打油诗般的句子时,水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那么,不只贾府,就连这护官符上另三家也一并被牵连了吧,本待求情的水溶看着皇上惊怒满面的容颜思道:只是不知,贾雨村这样做的缘由,是他本人的意思,还是受命于人。
冷冷看着眼前这冷酷一幕的水溶心中辗转:若林如海泉下有知,得知正是自己的一念之慈惹出今日的祸端,恐怕连肠子都要悔青了吧。而贾府,是否也会因此事暗恨自己的甥女呢?毕竟贾雨村是林如海托贾府谋取的前程。
站在群臣前方的水溶暗笑自己想的过多,此时他已打定主意,就是绝不在皇上气头上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触到皇上那在盛怒下尤向自己瞥过来的目光时水溶心如明镜,他讥诮的思道:叔皇你想看我向你屈膝求情,然后由此让你给我扣一个循私枉情的罪名,我偏不让叔皇你如了愿。
而此时身在晓云轩内的黛玉却更想不到这一切,她虽担心外祖母一家的安危,可内心里却已相信了水溶的言辞,——认为皇上怎么也不会这么样的赶尽杀绝。毕竟荣、宁二府在朝庭上曾有着无足轻重的地位。
何况北静王府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呢!——莫阳之事虽过去,可紧接着就是水溶的生日和年节。虽说还有半个月的时间,送礼的人已踏破了王府的门槛。外面的事黛玉不想管,自己不过是进门儿还不足百日的新媳妇儿。因此从太妃屋中请安回来,黛玉就自顾自捡起一本儿诗集来看。
“姑娘,太医说了,从今日起就不用吃那么多药了,”紫鹃笑容满面的将熬好的药端过来:“忙趁热吃了,若将养的好,到年下时就能停了也说不定。”
闻言黛玉将手中的书丢开,正一正身子懒洋洋接过:“是么?有那么神,我这些年吃药比吃饭还要多些——,若真停了,说不定还会不习惯呢。”
“瞧姑娘说的,什么习惯不是自个儿娇惯成的,若别的还则罢了,若这个,倒求老天爷连根儿去了才好,”紫鹃笑着打断黛玉的话:“也让我们轻省些,为姑娘的病,我和雪儿不知担心成了什么了。”
听此话黛玉便笑一笑:“难为你们了。”遂低头将药汁一口口咽入肚内。
饮毕黛玉将碗推开,似不经意般扫紫鹃一眼:“可是说呢,你才说雪儿,我正想问,她这蹄子这些天也不知怎么了,尤其打昨儿起,就是那么一付闷闷不乐的样子,”黛玉瞧着紫鹃笑道:“莫非有人给她气受了?”
紫鹃正将药碗往盘托子里放,闻言动作便慢了下来,迟疑半晌低下头,似有什么难言之隐般,但最终还是答了话:“怎么说呢,人在一起久了,还能没有磨牙的时侯?”
黛玉皱起眉:“要说别人我也不理会,但若事儿关系到你和雪儿,我却不能不问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