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静夜中听得很清,秦梅香埋头一步一步蹐着跟在身后,微风掠耳,细碎的发丝飘舞。
念梅园附近十分清幽,万长嬴特地选址在宗内比较偏远的树林之后。一条林间小道铺上青石板,缝隙里垫满鹅卵石,两侧种得有各个季节的花树果树,不同的日子走在这条路上都会看到不同的风景。
十一月,腊梅树已经叶片枯黄,风一吹就会凋零而落。圆润饱满的花苞挂了满树,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盛放,绽出幽香。
归去途中,一丛丛的鹅黄色星子在夜色中婆娑,秋天已经过去,冬天到了。
二人静默地一前一后,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反倒树林里的那些小蝈蝈感觉天气冷了,阵阵喊叫起来,声音还算清脆悦耳,只是把两个高大的男子显得更安静,更无言。
终于走到开阔的地方,两侧的树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到身后去了,秦梅香跟着万长嬴的步子踏上台阶,立在低矮的,缠着枯黄藤蔓的篱笆前。
念梅园的园墙其实就是一圈篱笆,约摸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那么高,及冠的男子随意一跃便能翻过去。但万长嬴围这圈篱笆的初衷本来就不是做墙,而是养一些能缠绕的花。
要墙他可以开符界,而且念梅园位置偏,平日里若不是有事,也没人愿意来做客。更何况长嬴仙尊凶狠残暴腹黑歹毒的‘好’名声远扬在外,牛鼻宗弟子避而不及,更别说吃饱了撑的跑来念梅园看望…
肖若尘没来之前,念梅园里就只有万长嬴一个人,他自己按照记忆中梅院的样子一花一木一桌一椅地捣腾,摆放,种植…直到能恢复个六七分相似。
后来肖若尘入宗,万长嬴就拉着他日日在念梅园里喝酒,坐在梅树底下的石凳上,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直到泪眼朦胧,头脑发胀。直到视线都变得模糊了之后,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梅院,就坐在听香阁前…
好像庭院中有一个身着黑衣的小少年,手里拿着一根笔直的树枝在挥舞…
好像下一秒小少年就会气喘吁吁地咧着嘴,看着他,笑着冲他怀里奔来。
长嬴仙尊酷爱喝酒,初建宗那些时日仿佛随时随地都是醉醺醺的,脚步虚浮身躯摇摆,脾气也阴晴不定,偶尔会冲着某个穿黑衣的弟子哈哈大笑,笑了一会儿又突然冷脸,吓得人噤若寒蝉。
从那时候开始,万长嬴脾气不好的言论就慢慢传开了,弟子中除了肖若尘,没人再愿近他的身。
没人知道长嬴仙尊怎么那么爱喝酒,还只喝梅雪萃。
许多年来,从未变过,也没见他喝腻。
执着又专情。
秦梅香止步于庭院中,躬身行礼轻声说道:“弟子将师尊送到,那就先回了。”
“等等。”万长嬴转过身来见他还在鞠躬,用手掌将他抱拳的双手缓缓托起。
秦梅香站直身子,目光却一直低垂着,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不动声色,在等万长嬴继续说下去。
“这三年来,你喝过酒吗?应当不会再如元宵那日一般…”
万长嬴将手垂下,语气轻柔,就如这夜风,丝丝缕缕拂过心头。
听他这么问,秦梅香不自觉的抿了抿唇,抑制住喉头的酸涩。
怎会没喝过…看见你冰冷苍白的面庞后的每一夜,你毫无生气的每一夜。我都会去尝一尝你那般酷爱的味道,一遍遍体会。
辣得想哭,痛得剜心。
万长嬴看秦梅香站着不回答,垂眸轻叹了口气转身朝石桌走去,说道:“陪我喝杯酒吧,明日还有出发去怀光宗,不多饮。”
讲完,他抬手一挥衣袖,泛着金光的符纸飞向听香阁中,片刻间都不知道从哪里托了个青绿色的琉璃酒瓶和两个酒杯出来,稳稳落至石桌之上。
“醒了之后还没和你好好说说话,坐吧。”
“是。”秦梅香依言走去坐下,二人面对面,又是一阵相顾无言。或许是夜太黑,谁也看不清对方的神色。万长嬴指尖灵光闪动,金色屏障自从中倾泻而下,将整个念梅园都笼罩在内,隔绝了内外,也照亮了方才看不清的一切。
其实符界不是只有金色,只是长嬴仙尊曾说过:金色酷炫,符合牛鼻宗品格。
有了这道金光,万长嬴才看见秦梅香眼角残余的泪痕。
他心中感觉被揪得生疼,可好不容易二人坐下来夜谈饮酒的好机会,若是两个人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也太影响氛围了些…于是他特意找了个还算轻松的话题,轻笑道:
“这次这么久没见…你倒是长得很快。比我都高了。”
秦梅香抬头,对上他的目光,语气诚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