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天色快要黑了,院子里还剩最后一缸荷花,而他的胳膊已经没了力气,手指都跟着颤抖,舀泥的瓢好几次都从手中掉到了地上。
时不时来偷窥的小丫鬟跑进里间,添油加醋地将事情告诉顾朝朝,顾朝朝本来还在吃点心,吃着吃着便有些吃不下了,尤其是脑补出一个拼命干活的小可怜后,更是半点胃口都无。
丫鬟察言观色,见状立刻小声道:“沈少爷真可怜,手都开始发抖了,剩下那缸荷花不如等明日再挪吧。”
顾朝朝眼皮动了动,不置可否。
丫鬟还想再劝,另一个丫鬟立刻递了眼色,她便什么都不敢说了。
顾朝朝静坐许久,到底还是起身往外走去,一走到门口,就看到沈暮深失手将瓢打翻在地,好好的石板路上顿时溅了厚厚一层淤泥。
“你怎么做事的?”她不满开口。
沈暮深眼眸一动,扭头看到她后勾唇:“殿下不是出去了?”
“出去又回来了,”顾朝朝理直气壮,“再说我的行踪,用得着对你交代?”
面对她的挑衅,沈暮深眼皮都没抬一下,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根本懒得理会。顾朝朝看着他这个样子,又觉得是自己误会了——
他看着也不像喜欢她啊,不然这会儿早就该发脾气了。
短暂的安静之后,顾朝朝斜了他一眼:“行了,看你再做下去,只会弄脏我的地,赶紧退下吧,剩下这些明日再做。”
沈暮深总算有了反应,可惜不是乖顺离开,而是捡起地上的瓢继续去舀泥。
顾朝朝睁大眼睛:“我说的话你没听到?”
沈暮深凉凉地扫了她一眼,只管做自己的事,顾朝朝看着他一次舀小半瓢淤泥,手臂都能剧烈颤动,一时间莫名生气,冷笑一声后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罢,便直接转身回房了。
跟在她身边的俩丫鬟对视一眼,一个跟着顾朝朝回了寝房,另一个则留下小声劝说:“沈少爷,殿下已经开恩了,您还是赶紧回去歇息吧。”
沈暮深不理,只是静静往扁担里倒泥。
“沈少爷,您这是何必呢。”丫鬟叹息。
然而沈暮深还是不回应,只管做自己的事,丫鬟无奈,只能转身离开了。
偌大的院子里顿时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停顿片刻,唇角浮起点点笑意。
许久,他将瓢放下,扛起只有三分之一满的两担泥往园子走。
他已经干了一天的活儿,体力确实到了极限,此刻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明明主院离园子不算远,他却花费了许久的时间才到地方,等再次回来时,已经是一刻钟后了。
顾朝朝在房间走来走去,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动静后,就知道他又回来了,一时间抿紧了唇。
“殿下,沈少爷或许是有些生气,您只要稍微哄一下,想来他就听话了。”丫鬟提议。
顾朝朝冷笑一声:“我要的就是他生气,怎么可能哄他。”
丫鬟顿时不敢再多说。
顾朝朝板着脸到桌前坐下,支棱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听了一段时间后,心里的火气降下去些,接着开始隐隐不安——
他今天干这么多活儿,不会突然猝死吧?
正想得入神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扁担摔地的声响,她蹭地一下站起来,想也不想地往外走去。
只见院子里,扁担倒在地上,两个担子东倒西歪,里面的泥摔了一地,而沈暮深整个人都摔在泥里,勉强撑着身子要站起来时,却又脚下一滑,又一次摔了进去。
太惨了,真是太惨了。丫鬟都不忍直视,默默低下了头。
顾朝朝看着他在泥里挣扎,几次都想冲过去扶他起来,但最终都忍住了。
沈暮深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已经脱力,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索性就保持原样躺着,任由衣衫沾满了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