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样是被李相夷父母救过性命后,才和李家夫妇成了知交好友的,虽未曾听二人说起过鹤之舟的事,但若刚好是十年前,也就是差不多是李家被山匪所害的前一段时间,那便情有可原了。
旁边坐着无聊,正默默回盘着刚刚被鹤之舟拦下的那几招该怎么变化的李相夷听到这番话后,只觉得浑身一僵,脑子似是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只能整个人云里雾里地抬起眼去看身边最亲近的长辈。
“师父?”
漆木山抬手要去摸他的脑袋,可惜小徒弟八岁之后便不乐意总是被他当做小孩,如今也还是一见他抬手便歪着脑袋要躲。
他没好气地瞥了臭小子一眼,点了点他的脑门,道:“是啊,你那会儿还小,也不懂事,把你师兄当成了哥哥,我们想着这样也好,免得让你伤心便也没有告诉你。”
“你有个同胞的哥哥,叫李相显,跟你师兄一样大,当初逃出来后,你们年纪还小,又身无分文,只能到处流浪乞讨。我们找到你们的时候,你哥已经病死了,你师兄身上的玉佩,应该就是你哥给的,可惜你师兄高烧之后,也将此忘得一干二净。”
李相夷摸着被点红了的脑门,面上的迷茫之色却是怎么都遮挡不住。
十四岁的少年郎这些年被养得很好,以至于几乎要忘了四岁之前那些流浪的日子。
他一直记着是师兄好心地带着他,怎么……突然就多了一个哥哥?
第148章番外之相夷篇(三)
因为少有认识李家夫妻的人,用晚膳时漆木山一边喝着鹤之舟带来的酒,一边哈哈大笑地说当年,将一旁不耐烦看他喝酒的芩婆看得直翻白眼,连带着对带酒上山的鹤之舟都没什么好气。
最终喝醉酒的老头追着生了气的老婆子一路跑回了山顶的云居阁,将今日刚来的客人完全忘在了脑后。
李相夷无奈地撇着嘴,站起身收拾起桌上摊着的碗筷。
鹤之舟与李莲花一起时惯来很少让他做这些,便习惯地抬手接过他手中的碗筷,拿到后厨去清洗。
他穿着一身素色长袍,虽然简单,但细看才能发现长袍的料子并不普通,而他头上的发簪尽管跟漆木山一样都是木簪,却精雕细琢且黑中透紫,是上好的紫檀木雕刻而成。
在李相夷看来,这身打扮实在与厨房有些格格不入。
再者鹤之舟的双手白皙,只有指腹有练剑留下的茧子跟食指指腹处不知是握什么留下的痕迹,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洗碗的人。
不过有人乐意将他不喜欢的活儿接过去,他自是乐意的,便抱着手站在厨房门口,等着看这人的笑话。
鹤之舟不知道身后少年的小心思,只是在寻不到攀膊后便随意地挽起袖子,也不在意袖子是不是会沾到水,用放在一旁的皂角跟丝瓜络熟练地将这不算多的几个碗筷清洗干净。
随后又在灶台旁寻到了还算干净的抹布,清洗了两遍后回到用膳的桌前,将桌面仔细地擦拭过两遍,末了连灶台的边边角角都清理了一番,才用皂角仔细地净手。
一直挺爱干净的李相夷不由得眨了眨眼,想起自己平日里洗碗时的敷衍,莫名生出了几分心虚来。
好在平日里负责洗碗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师父师娘,师兄在时便是师兄,而他除了吃之外,只有像今夜这样的情况才会轮到他干活。
两人还不太相熟,漆木山走之前也没说什么,李相夷便带着这个沉静的男人去了师兄的房间。
“你今夜便睡这里吧。”他走到床榻上,将单孤刀放在床上的木盒抱到柜子上,又从柜子中取出了干净的床被。
“谢谢。”鹤之舟朝他笑了笑,目光柔和地扫过他这总是借机打量自己的眼,笑道:“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
李相夷眉毛一挑,那张尚且稚嫩的脸上便露了一丝桀骜,“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便不与你客气了。”
鹤之舟只是笑。
李相夷被他笑得有些不太自在,但总归也不算排斥,“你还记得我爹娘跟哥哥长什么样吗?”
本就撒了谎的鹤之舟在心底叹了口气,低沉地道了声:“抱歉,我记不太清了。”
少年看起来有些失望,但似乎是本就没抱着太多希望,故而失落得也有限,眉目间很快便恢复了坚毅。
这反倒叫鹤之舟想起了李莲花知道自己有个哥哥时泛红的眼圈。
十几年后的李莲花失去的太多,仅剩的三位亲人成了他与世界维系的救命稻草,在知道了自己遗忘了如此重要的一个人时,才会为被遗忘的那人感到无比悲凉。
但如今还是个孩子的李相夷却没那么细腻的心思,只是单纯地有些遗憾于知道有这么个亲人,却始终回忆不起来对方的样子。
人生不同阶段所经历的一切会一点一点将人打磨塑造成不同的形状,而如今的李相夷还是初升的旭日,是纯净的白纸,他身上几乎找不到什么李莲花的痕迹。
就连那双未曾改变过的眼睛,也因为还年少的缘故清澈见底,叫人一眼便能窥见这个少年的骄傲与单纯。
鹤之舟呆呆地坐在床榻前,盯着地面上那点透窗而入的月光,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