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仍然能飘着池斯一身上特有的味道。
正因如此,在半梦半醒之间,许星野非常确信自己此刻是在池斯一的房间里,而非她宿舍的小床上。许星野睁开惺忪的睡眼,早晨的阳光从卧室的窗帘狭窄缝隙里溜进来,在洁白的墙上留下一个明亮的色块。
“你醒了?”一个温柔沙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她回过头,池斯一靠在床边,弓起的腿上盖着洁白的被子,洁白的被子上是一本摊开的书。
“早。”许星野又闭上了眼,她的眼皮沉甸甸的。
书页被合上的声音响起,再下一秒,许星野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从没跟任何人有过如此亲密的体验。这样的亲密带给她的欢愉是从外向内的,从皮肤开始,直达五脏六腑。简单、直接、粗犷、原始到近乎本能。
身后突然变得空荡,拥抱中断,池斯一从床上站了起来,床垫被她踩得高低起伏。
许星野回过头,看着池斯一走去浴室的背影。洁白的床单上,是她送给池斯一的那本《寺山修司少女诗集》,在她醒来前,她正在她旁边翻动这本诗集。
有一些瞬间,许星野会觉得真实的池斯一和她想象中的池斯一别无二致。
比方说现在这个瞬间。
再比方说真是的池斯一似乎也有些迷恋疼痛,爱情的疼痛。因为对疼痛的迷恋,导致了她一次次自毁式地跳进名为Sherry的深渊,去感受荆棘一遍遍刺进心脏的疼痛。
太阳了落山,房间逐渐变暗,时光飞速消逝,她们饥肠辘辘。
“要不要去吃点东西?”池斯一躺在沙发上,声音慵懒。
“好啊,就去那条街。”许星野笑着说。
池斯一知道许星野说的是那条街,她们在落地窗前接吻时,看到的那条比周围都热闹的街。
晚上十点多钟,两个人穿戴整齐走出酒店,太阳落山已经很久。
她们绕到酒店后的街道,路过一条人迹寥寥的路,已经打烊的咖啡店仍旧亮着暖色的灯光,店员正在柜台后忙碌,员工用的房间门开着,发出跟温馨的店铺截然不同的冷色的光。
十字路口的便利店里走进去一个戴着耳机的时尚男孩,意大利餐厅门口趴着一只没精打采的拉布拉多,旁边挂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中英搭配的“别碰我的狗donttouchmydog”。
拐过一个街角后,进入了只有一车道的窄路,这条路就是她们在楼上看到的热闹的街道。
这里的空气很热闹,正是人间的四月天,即使已经到了周日,明天是痛苦的星期一,想要买醉的男男女女还是乘着夜色来到了这里。
许星野停在了一个卖葱油饼的店铺前,与其说是店铺,不如说是档口。
临街的部分只有一米多宽,纵深倒是很深,一个穿着背心皮肤黝黑的男人站在这个狭窄的缝隙中,正在熟练地把面饼放在黑色的铁板上,明晃晃的白炽灯挂在他的头顶,他的影子在铁板上飞舞。
许星野伸着脖子闻着葱油饼的香气,拉住池斯一的手,眼神哀怨。
池斯一看了看这个狭窄幽深的葱油饼“专门店”,满脸都写着拒绝,但在她想好如何在这位汗津津的皮肤黝黑的老板面前体面地拒绝许星野之前,许星野已经开心地从老板手里接过了两个放在牛皮纸袋里的新鲜出炉的葱油饼。
“啊,好香啊。”许星野把塑料袋提到脸跟前,闻着香味,回到了池斯一身边。
“这是糖油混合物。”池斯一终于想好了台词来阻止许星野,她对这间“专门店”的卫生状况有很大的担忧,她打算等走远了再说。
许星野睁大双眼,用惊恐的,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池斯一。
“好家伙,”许星野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不愿意相信现实的质问,“你怎么敢?”
池斯一笑着问:“怎么了,我不是在描述事实吗?”
许星野继续摇头,“好家伙,池斯一,你怎么敢这样诋毁葱油饼?”许星野把葱油饼举到池斯一面前,“你给我好好闻闻。”
“我能闻到……。”
“算了,”许星野把葱油饼拿得远远的,“我可真是愚蠢,一个人机器人能闻见什么味儿呢。”
“可它……”
“你住嘴,”许星野伸出手,捏住了池斯一的嘴唇,“我告诉你,池斯一,这是葱油饼,你不能把葱油饼要素化成糖油混合物,这是对葱油饼的严重异化!异化!你听懂了吗?”许星野语速极快,吐字无比清晰。
池斯一睁着无辜的眼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