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被他闹了一天,终于有一个耐不住,经了凌睿再三保证绝不泄漏后,方才嗫嚅道:「陆砚亭……前天已经处了腰斩了……」
凌睿一愣,脸色顿时刷白,他颤抖着捉住那宫人的衣衫,嘴唇抖了数下方才发出声音来:「不……不可能……你骗我,他没死!」
那宫人道:「公子,是真的。行刑是公开的,京城的人都看到他被处了腰斩……」
凌睿如遭雷击,脑袋里轰然作响,他全身的力气被这句话给抽走了,整个人软倒在那宫人身上。那宫人吓得慌了,赶紧将他半扶半抱的弄上床榻。
凌睿拉过被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往床的里面缩去。他想不透自己当初拚了命去救的人,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呢。他去做逼宫这么危险的事,自己跟着他,他不是帮他挡了一刀了,怎么还是死了呢……
凌睿昏昏沉沉的,脑子里慢慢的闪过陆砚亭的一笑一言,他还记得陆砚亭的手宽厚温暖,他的眼眸看着自己总是带着温柔和宠溺,无论自己如何闹脾气,他都不会计较……这个人也常常欺负自己,爱看他害羞,爱看他窘迫,可是每当自己要生气了,他又百般温柔的哄着,其实自己知道他在暗里欺负自己,可是每次看到他因自己露出害羞窘迫而变得更加温柔和疼宠的眼神时,自己就不愿意再跟他计较了……
他不是说,等这事一了,就带自己游遍天下吗?
他不是说以后就这么一直一直的待在自己身边吗?
他不是说,再不骗自己了吗?现在呢?难道以前的诺言都是骗自己的不成?
凌睿觉得整个人都空了,心脏一阵阵的锐痛。他傻傻的缩在被子里,怔怔的想着以前温暖快乐的一切,然后想起那个给自己快乐的人已经被残酷的处死了,已经不在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用力的拽开被子将他挖了出来。同样的情景以前也曾经发生过,凌睿恍惚的记起以前陆砚亭掀开自己的被子,笑吟吟的说:「又要当小蜗牛啦?」
他欣喜的抬起头,然而烛火里看到的却是李慕泽担心的脸。
李慕泽擦了擦凌睿脸上的泪痕,道:「怎么了,听宫人说你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凌睿对着这个人已经恨得无法再恨了,他咬紧下唇,努力将自己缩回去。
李慕泽看他嘴唇都咬出了血,一丝血红顺着下颔蜿蜒下来,触目惊心。他微微用力撬开他的唇,凌睿看着他,忽然道:「他死了,你将他杀死了……」
李慕泽顿时明白了,他恼怒道:「到底是哪个混帐告诉你的!」
凌睿忽然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又恨,又是讽刺,又是绝望,看得李慕泽满心的凄凉。忽然,凌睿捉过李慕泽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十指连心,李慕泽顿时觉得痛入心扉。他低头看着这少年好像困兽一样无处发泄,流了满头满脸的汗和泪,只专心的咬着自己的手,心里便痛得厉害。
他脱了鞋袜翻身上床将凌睿搂进怀里,凌睿直将李慕泽的手咬得血肉模糊方才脱力的放开。
李慕泽将他的脸按在自己怀里,道:「抱歉,都是我的自私……让我再自私这最后一次吧……」
说完,他抬起凌睿的脸,轻轻的珍而重之地印了一个吻在他的唇上,然后再将他如刚才那样搂在怀里。
渐渐的,李慕泽感觉到自己胸膛前的那一片龙袍,渐渐地被打湿了,那化在自己胸襟的泪水一直冷到了李慕泽的心里。
「……原来是我害死他的……」凌睿忽然淡淡的说。
李慕泽泛起一丝苦笑,「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过了半晌,李慕泽忽然说:「你可以对我笑一笑吗?」
凌睿却什么都没有回答。
李慕泽叹息了一声。
自己知道这个少年的笑容有多么美好,纯粹、干净、天真、直率……自己所不曾拥有的,所不曾见过的美好的东西他的笑容里都有。
可是,他没有对自己笑过。
从见到他的最初一刻,到现在。
他从来没有一个笑容是给自己的。
一次,也没有。
凌睿不知道自己昨晚是怎样睡过去的,但醒来时似乎已不在床上了。身下很颠簸,好像正在马车上,眼睛上敷着冷毛巾,什么都看不到。
凌睿伸手想将毛巾拿下来,好看看处境,却被人按住了手,那人笑道:「不要拿,都哭成核桃了,不怕吓着人吗?」
凌睿听出是李慕泽的声音,便不再言语,也不再计较自己身处何方,将往何处。
李慕泽只是拍了拍他的手,也没有多言。
马车不知走了多久,周围渐渐的安静下来,听不到外面市集的喧闹了。又走了片刻,马车停了,李慕泽抱起凌睿下了车,他粗鲁的踢了踢门,高声大喊:「喂,开门开门,都送货上门了,还不来收?」
不一会儿,凌睿听到门打开了。开门的人道:「来了,咦!睿儿?你怎么带他来了,不是说再过三天等我准备好了再接他的吗?」
紧接着,凌睿就觉得自己被接进了熟悉而温暖的怀里。他紧张得全身僵直,不敢动也不敢出声,怕惊醒了这场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