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问你,可愿跟我?”
哪怕是几十年后、被折磨得病怏怏的裴绯夫人,都没有这样的眼神,这样让人胆寒的气度。
宁青淮的睫毛颤抖了一下,背脊僵直了片刻后,两手按地,额头贴在裴绯的靴面上,低微又谦卑,这是臣服的姿态。
“青淮,自是甘愿的。”
意料之中的,宁青淮跟着裴绯出了楼,坐上轿,进了裴府。
此刻已经是深夜,前朝时应该是宵禁时分,不过明崇十八年就废除了此规定,所以即便是夜间,也偶有路人脚步匆匆的经过。
裴府的前身是长公主府,乃是前朝旧物,裴绯之父裴原当年是明崇帝麾下一员小将,随着圣上步步为营征战四方,深得帝心,不仅封了侯位,握兵权有封地,还在都城也赐了宅子。圣上深知裴原性情,怕他吃亏,还亲自选了这么个无需精细打理翻修便可入住的府邸。裴家的圣恩眷宠,可见一般啊。
哪怕裴家底蕴浅薄,出身不好,凭着这些,也足以在都城立身了。
宁青淮不敢久看,只埋头跟紧裴绯。她的确讨厌裴绯没错,正室和外室,从古至今谁能和睦相处?若是现下的地位调个个儿,宁青淮估计早把裴绯抓起来好好捉弄、想方设法把玩一番了。
现在的裴绯比她强大太多,强到只需一个眼神示意,甚至不用亲自动手,就会有无数想讨好裴家的人来捏死她。
她很识时务,不想自己找死。
一行人从角门进府。
曲廊幽深,裴绯拒绝了仆人的引路,自己提了盏灯在前面走,宁青淮硬着头皮亦步亦趋。
四下一片寂静。连蝉鸣都显得格外刺耳。
“你本名叫什么?”裴绯突然开口了。
宁青淮一愣,脚步下意识顿住了。对方好似察觉到一般,也不回头,也不停留:“若不愿说,我也不会为难你。”
“奴――”
“以后私底下,可自称‘我’。”裴绯拐了个弯,声音不疾不徐。
“……是。”宁青淮摸不透对方的想法,谨慎答道,“奴……我自小被卖进楼里,不知父母兄弟,蒙大娘垂怜,让我与她同姓宁。”
“好,那你便是宁青淮了。”裴绯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推门点灯,一室温暖,“我不喜人近侍,从今夜起,我的起居住行一切皆由你打理,明日会有人和你接洽,你只要尽快适应就好。”
“……”
裴绯脱下斗篷,侧眼看她,蹙眉:“怎的,做不了?”
一辈子都没和夫人如此平和交谈的宁青淮有点懵懵的,一时没缓过神来,本能地应下了:“青淮自当尽力。”
裴绯脱下靴子,盘膝坐在榻上,眉宇间才泄出几丝疲态。她撑在几子上揉穴位,头也不抬地说道:“一直站着,也不觉冷?那处有火炉,生火坐过来。”她一指小隔间。
这还是那个冷冰冰、一天也蹦不出五句话、一见了她必是冷眼嘲讽毫不留情的夫人么?
宁青淮迟疑着走到隔间,果然看见火炉和火盆。她有些笨拙地生火。好多年没有这样做过伺候人的事情了,她有点生疏。
炭粒火星四溅,“啪啪”作响,宁青淮捧着火盆走来,觉得冷得僵硬的身子终于温暖了些。
她把火盆轻轻放在塌旁边,然后低眉顺眼地跪坐下来。
宁青淮屏息静气地坐着,动都不敢动一下。
突然“啪”地一声脆响,把她唬了一跳,定睛看去,原来只是木炭在燃烧。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却在下一刻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裴绯隔着几子,居然握住了她的手!
宁青淮简直要被今天一整天的离奇给整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