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把两只手放下来,忽然撑住沙发的边缘猛然站起身,将我像只沙皮狗一般抖落在沙发上。他翘了翘嘴角,扬扬得意地哼着歌走到次卧门口,一边关门一边挑衅般丢下一句,「晚安。」
我撅着屁股趴在沙发上,脸埋在两只抱枕的缝隙里,气得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我们回了邱杉的父母家,虽然没有打过很多交道,但他的父母为人还是很和善的。一般情况下,只要没有孩子,又不在一处住,正常家庭都可以维持表面的相安无事。一旦有一个孩子出现在家庭中,就会像一个导火索引发很多原本不易察觉的矛盾。
邱杉的父母并没有过多干涉我们的生活,吃过饭后,我们一起出门逛街,他的妈妈拉着我去了珠宝行,一定要兑现之前答应过我的金手镯。借着这个机会,我终于得到看了很久的一款黄金表链,一整天都美滋滋地举着左手端详我的手腕。
趁着他的爸妈去卫生间的空当,我们坐在商场中央平台的一家奶茶店里休息。我盯着手腕上新买的表链看过来翻过去,邱杉忍不住吐槽一句,「别看了,再看掉漆了。」
我把手伸过去,凑到他的眼前,问他,「好不好看?」
邱杉敷衍道,「好看好看。」
我收回手,严肃地说,「先说好,这是伯母自愿送给我的,假如哪天我们离婚了,你可不能要回去。」
邱杉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眯了眯眼睛,揶揄道,「怎么,开始倒计时了?」
「那倒没有。」我笑着说,「起码现在看,我俩过得还挺不错。」
「哪方面不错?」邱杉忽然被我逗笑了。
我想了想,认真地说,「除了没有性生活,哪方面都挺不错的。」
邱杉刚喝一口奶茶,一下呛住,咳了半天才缓过来,盯着我张了张嘴,半天才吐出一句,「怎么?你还想有啊?」
我无所谓地啜了一口冰奶茶,嘟囔道,「没有……那想想还不行吗?」
邱杉跨过圆桌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我的太阳穴,压低声音说,「你这脑子里一天能不能想点干净的东西?」
「我人干净就行了,脑子要那么干净做什么。」
我刚说完,邱杉的爸妈就回来了,他的妈妈说刚才路过几家服装店,问我要不要去逛一逛。我答应着,便陪他的妈妈去逛街。我搀着她的胳膊,陪她一家接一家地逛。很奇怪,从小到大,我和自己的母亲从来没有过这样亲密的瞬间。小的时候,我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不同地方,直到小学六年级才被爸妈接到这里。正值青春叛逆期,我和母亲之间是从一场又一场摩擦和矛盾中互相认识的,所以我们从不亲近,甚至走在路上她离我近一些,明知她想要挽着我的胳膊,我也会向旁边躲开。
邱杉的妈妈从试衣间出来,有一些羞涩又小心翼翼地问我,「这件怎么样?」
「好看。」我说,「妈,你就适合穿明黄色,显得你光彩照人。」
她转过身,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新衣服,却兀自说了一句,「有个闺女就是好。」
我忽然愣住了,听见旁边的店员附和道,「阿姨,您女儿真漂亮。」
婆婆吧,我应该叫她婆婆吧。她笑呵呵地对店员炫耀着,「嗨,其实这是我儿媳妇。」
我听着她们在讨论我,却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我妈妈从来没有说过有我这样的女儿真好这句话,而邱杉的妈妈却这样自然地讲给别人听。我知道,虽然我的那声「妈」是假的,但她的那句「儿媳妇」却是真的,她是真的把我当作一家人。
刹那间,我觉得有些懊悔,我和邱杉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陪他们吃过晚饭后,我和邱杉开车回家。自打坐上车一直到家里,我都心事重重,也懒得折腾邱杉,回到家后我就钻进卧室躺在床上。邱杉见我连灯也没有开,跟着走到卧室门口,站在客厅灯光照射边缘的阴影中问我,「你怎么了?」
我没有说话,他犹豫了一会又走进来,在床边坐下,问我,「不舒服吗?」
「没有。」我闷闷地回答他,「就是心里有点难受。」
「有什么难受的?」我听见他温柔的声音,「说出来我给你解解闷。」
我背对着他,把下午的事情简短地讲给他听,接着说,「一开始我没有想那么多,可是现在我觉得,欺骗大人真的是一件很残忍的事。人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一旦有了希望再落空,该多难过啊。」
邱杉叹声气,在黑暗中沉默了很久,忽然缓缓开口,「我妈心脏一直不好,我过去以为她是骗我的。年前陪她去检查,医生当时就建议做心脏搭桥手术。手术前那晚,我妈跟我说,觉得这辈子挺遗憾的,没有见到我成家那一天,万一她有什么事,就希望我别有负担,照顾好我爸。要是我爸想找一个老伴,也别拦着他。我让她不要多想,就是一个小手术。但是那晚我坐在医院门口的长凳上发了一晚上呆,觉得不能再这样随心所欲地过了。」
邱杉说话的时候,房间里的空气异常沉静,他看不见,其实我已经哭了。我带着一点控制不住的哽咽问他,「所以你就想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