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恍若大梦一场,几起几落,真假幻境,亦如流沙。
指尖拢着留不住,唯余能做的,便只是感时溅泪,恨别惊心。
沈太太的儿子这时跌跌撞撞跑过来,打翻了黎穗之搁在膝头敞了许久的书,啪的一声,倒是吓了两人一跳。
沈太太打身后掀了帘子走进来,面带不悦:猴儿崽子,又来闹你穗之姐姐,快,给你姐姐赔不是。
小孩子神色怯怯的,自知犯了错,眼中生了惧意。
他蹲下身去,捡了书本,恭恭敬敬给黎穗之递了上去,嘴里低声道: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没事,下次小心就好了。
黎穗之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语气里没有半分责怪。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又跑开了,边跑边喊道:姐姐你等一下,我去拿妈妈新做好的栗子蛋糕给你吃!
沈太太抱歉地笑笑:穗之,别跟小孩子计较,他是野惯了的,我回头定好好教训他。
小孩子,最无忧无虑的就是这几年,过了便再没有了,不痛不痒说两句便算了。她笑,何况,我也是真心喜欢他。
沈太太见她是再温和宽容也没有了,心里倒是十分地熨贴。
平日见她待人接物一应的平和温言,一同住了个把月,粗声大气更是一次不得见,然又不是那种低眉顺眼的小家子气,故沈太太心里对于黎穗之的出身有了一些具像化的猜度。
今年的春天有些潮,春雨很勤,隔个三五日便来上一场,淅淅沥沥的,添了缠绵之意。
丧钟计划随着长野健一被刺杀划上了终止符,长野健次在专列上的殉难,更是连着最后一点波及的余温都消弭于无痕。
至此,沪上的地下抗日联络组织再度建立完备,一应的工作也开始渐渐恢复。
这日,沈太太打外面回来,四下寻了黎穗之一圈儿,最后在小阳台上寻得她的背影。
她抄手拿了一件极薄的纱衣给她披在身上,握了握她的手:茶好了,正热着呢,进去暖暖身子,正好我有些话与你说。
黎穗之返身与她一起进了屋。
她捻亮门厅的灯,双膝并起来,手肘撑着上面,捧着茶杯问道:心蔓姐,什么事?
沈太太双手握在一起,清了清嗓音,道:接替谭正诚同志位置的人选已经拟定,我刚刚接到组织的消息,明日上午九点,在大光明影院,他会来与你正式会面。
我的上线?黎穗之再度与她核实。
沈太太点点头:是的,他的代号是,荼靡。
荼靡。
黎穗之默默念着。
荼靡的花语,往日之事皆已过去,来日之路悄然重生,光明灿烂。
她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心脏跳得有一些快。
虽然我们接连除掉了七十六号的情报处处长姚湘晚,特高课的课长长野健一以及特务机关的副机关长长野健次,但你依旧不能放松警惕。
沈太太仔细地叮嘱她:大光明影院正在上映一部美国的电影,叫做《鸳梦重温》。在观看电影的途中,他会坐在你的后排位置,这是电影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