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中一片沉默,几个互相瞧了一眼,都未说话。
垂目静坐的宏普大师,微微一抬慈目,低喧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武林之事,武林中人所管,还有什麽不能的呢?”说著顿了一顿,又道:“所谓‘善欲人知,不是真善,恶恐人知,便是大恶。’我等作事光明磊落,固然其中含有私仇,但报雪私仇亦不能有违江湖道义,所以我等作事,实可无怍无愧了……”
“白眉果老”接道:“你老人家德高望重,三十年前突然告隐,江湖上顿失明灯,今天复出,正是武林之福,以你老人家德望,还不是登高一呼,万方响应……”
宏普大师摇摇头,淡淡一笑,道:“怕事情并不如此简单,正因为目前武林中讲究这德望二字,将来我等力主此事之际,就怕不但不能万方响应,还恐怕是多方阻难呢!”
“醉拐李”欠身道:“老前辈如此一说,倒教在下不懂了,难道咱们武林中人竟是非不明吗?”
宏普大师又摇摇头道:“罪过,罪过,老衲怎能说武林朋友是非不明呢,只是江湖之事,原就是真真假假,伪真伪假,已叫人如堕云雾,眼花缭乱,时日一久,伪假也会为真,到了这种田地,任凭你如何聪明,怕也会被这种虚伪所蒙,古人所云‘君子欺其方’便是此理,江湖武林中事,又何独不是如此?”
“白眉果老”沉思了一阵,道:“老前辈语含玄机,此中道理虽然能领略一二,则是与‘九阴教’傅家血仇,又有什麽关连呢?……”“一指镇江南”万楚崧在武林地位,极是崇高“白眉果老”有心想要宏普大师,说出个中原委,但一想到老和尚原是勇镇武林的人物,而且又是武林前辈,如果自己贸然直询,乃是大为不敬,是以倏然而住。
宏普大师参透禅机,早已洞悉人心世故,一见“白眉果老”倏然住口,便知他心意,当下微微一笑,道:“此事虽然关系几家体面,也包藏著老衲一段私隐,但是老衲方才已说过,我人做事,但求於心无愧,说来又有何妨?更难得诸位这等爱护琪儿,为了傅家之事,这等出力,老衲更是应该直言无讳,把这事真象说出,然後是非曲直才能大白天下。”
说到此处,老和尚睁开双目,环视众人一眼,低沉的问道:“武林之中有一位艾正武,不知诸位可否知道?”
室内之人,一齐凝注著宏普大师,怔怔的皆未答话。
宏普大师微一点头,道:“关外有一位武林人物,人称‘佛心岛主’几位可知道……”
“圣手医隐”陆天霖一听老和尚说出“佛心岛主”不由脸色骤变,一移身,就想起来,但他目光触及老和尚那庄穆的法像之後,随即平伏下来,坐在原处。
正在这时,室内“白眉果老”孙公太、“醉拐李”司待雷、“虯髯神判”龚奇、“金翅大鹏”方云飞,以及静心道姑,几乎同时开口,说道:“‘佛心岛主’侠胆佛心,誉满关外,就是我中原武林,对此人也甚为敬仰,但不知你老人家问他作甚?”
宏普大师脸色一阵轻痉,突然咯咯冷笑,道:“老衲说艾正武,几位都说不知,老衲提起‘佛心岛主’大家便似是十分敬爱,其实这‘佛心岛主’正是当年的艾正武,但是今天真正知道他真名实姓的,当今之世,除了老衲之外,怕再无第二人了,而他自己也舍弃了这艾正武三个字……”
“醉拐李”司徒雷,圆睁虎目,道:“舍弃自己的姓名,这倒是罕闻罕见之事,老前辈可知他是何用心吗?”
宏普大师朝著“醉拐李”点头笑道:“如若是他还用艾正武这三个字,那他这‘佛心岛主’的‘佛心’二字,便无法再叫了。”
“圣手医隐”在一旁轻轻嗯了一声。
“虯髯神判”插口问道:“同时使用这‘佛心岛主’与真名实姓有何不可呢?”
宏普大师反问道:“如若你叫张三,这张三却是一个罪不可恕之人,但若干年後,这张三竟又化名李四,而李四却是以善士自居,到那时,他怎肯使人知道他就是张三呢?”
“醉拐李”抢道:“依老前辈这等比喻,难道这位万人敬爱的‘佛心岛主’当年做过坏事吗?这等说法,真是令人不信……”
他原是性烈刚直之人,在他心目之中,认为“佛心岛主”乃是关外武林奉为泰山北斗的人物,同时,久闻此人心地慈善,抱济世救人之心,虽然不是自己亲见,但是“佛心岛主”
的盛名,在关外却是口道皆碑,关内也是传闻遐迩,是以在他心目之中“佛心岛主”乃是大大的好人。
但此时宏普大师竟说出“佛心岛主”乃是当年的艾正武,而艾正武又是身有劣迹的人物,叫他如何肯信,他虽然对“一指镇江南”万楚崧是万分崇敬,可是如叫他在一时之间将对“佛心岛主”的观念骤然改变过来,却是大为不易之事,所以一听宏普大师如此一说,不自禁的一阵冲动,脱口反问。
宏普大师,闭目微叹,道:“老衲也深知要将‘佛心岛主’事迹,公诸天下,不仅你们难以相信,恐怕也将难以取信天下武林中人,是以此事深藏老衲心中,数十年来,不曾向任何人,吐露过一句。”说著缓缓抬起慈目,略略扫视了室内诸人一眼,又道:“这魔头既是伪善得逞,掩尽天下人耳目,而老衲也跳出红尘,把一切情欲,名利看淡,原本想将这件事,伴随老衲,长埋地下,无如这魔头依然劣性不改,难忘过去情孽,竟使出更卑鄙的手段,祸及无辜之人,同时老衲重履中土之时,遇见董天臣,更知这魔头心怀叵测,所以我就不能再坐视不管了。”
“江南醉儒”问道:“老前辈看到那化子王,不知他这一阵子在哪里乱跑,又向你老人家陈禀了些什麽?”
宏普大师道:“据天臣跟老衲说,他当年为了我家之事,曾受天霖贤侄之托,远走南疆,东去关外,辛苦了一阵子,哪知此人真个是古道热肠,因见此事未有下文,所以,又二次重走关外……”
静心道姑在一旁道:“这人倒真是侠义肝胆,令人可敬。”
宏普大师点头接道:“他此番二次出关,暗藏形迹,不露身份,明察暗访,获知了一件武林极为秘密之事。”
“圣手医隐”陆天霖,笑著问道:“莫非这魔头想到中土来吗?”
宏普大师点头笑道:“以前你在小一辈之中,就是心思缜密,处事练达,现在看来,你是更加干练了,你说的不错,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陆天霖道:“早年晚辈为二弟之事,曾远赴关外,追?‘燕赵双凶’探知‘燕赵双凶’之事,与此人有关,所以对他诸种行迹,便暗中留意,听说他颇有意进关,来一睹中土风光。”
宏普大师微微笑道:“如若他知老衲尚在人间,他也就不动此念了。”
第二十九回
秉赋非佳劣质难成器
积伪为善佛心是魔头
“瞎仙铁笛”罗乙真原是静静的在听他们谈论,此时开口问道:“但不知老化子又说了什么武林辛秘?”
宏普大师道:“据天臣告诉老衲,他经过多次探查,那老魔头不但准备重返故土,而且野心勃勃,大有窥视中原武林之心。所以多年来正广收关内亡命,一面听说已与莫幽香互通声息,准备同时大举,这一来老衲便不得提早赶回中土,看看近年武林中又出了些什么人材,也好有所准备。”
“醉拐李”翻着一对虎目,满脸狐疑之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