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娘将灯笼交给车夫,伸手扶着冉颜下车,两人走到廊下,邢娘才一边帮她擦拭身上的雨水,一边问道:“十郎也来了?怎么这么多车?”
“不曾,十哥给我买了两车的东西,一并带了回来,另外两车马车是路上遇见的客人,待会儿再给你解释,先帮我招呼客人吧,给他们安排一下住处。”冉颜道。
舒娘撑着伞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华丽马车前,道,“郎君,下车吧。”
冉颜戴上幂篱,注意着那辆马车,她想知道,拥有那样声音的人究竟生得何等模样。
车身微晃,一袭深紫长袍跃下马车,舒娘立刻将伞举到他头顶。男子身材修长,舒娘只到他肩部左右,因此伞举得不高,恰好将他的容貌遮掩去了一大半,光线昏暗,冉颜又隔着幂篱,自然瞧不清样子。
两人一并到了廊下,舒娘瞥了一眼冉颜,旁若无人的自言自语道,“到洛阳开封一带我瞧见带帷幔的还说她们沉闷,没想到南方女子出门居然还要带幂篱。”
邢娘眼中闪过一丝不快,口气不算失礼,却也不绝对不热情,“老奴不知有贵客前来,也不曾有准备,怠慢之处,还请贵客见谅。”
舒娘对邢娘的态度有些不满,收起手中的伞,猛的抖了一下,极有技巧的全部都抖在邢娘身上,竟一点不曾波及冉颜和那男子。
去了遮挡物,冉颜抬眼打量对面一袭紫袍的高大男人。
第五十二章特地来访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冉颜也不知在何处看过这句话,就在抬眼看见他的一刹,忽然从记忆深处涌了出来。
一袭深紫色绫罗广袖长袍,胸口领口纹浅色大团花,两臂及袖角处是彩金团花纹,配白玉腰带,这一身华贵的衣着,分外合身,贴合在身上衬出他宽肩细腰。
摇曳而柔和的光线下,那一张脸显得格外立体,剑眉微扬,深邃的如夜的眼眸中仿佛闪烁着明亮的寒星,挺俊的鼻子下,泛着润泽的唇微微弯起,礼貌的朝冉颜微微颔首。
艳之一字用在他身上或许不合适,只在于一个“独绝”,世无其二他却是当得起。
冉颜目光却落在他紫色的华服之上,众所周知,唐代对男子的衣着颜色有严格的规定,只有王孙公卿,三品及以上官员才可以服紫,其余人若是随便穿紫色衣物是为僭越,要治罪的。
他们说赶在宵禁之前入城,可明白人都知道,所谓宵禁,不过是针对普通百姓,像他这样的人,只要表明身份,自然不会被关在城外。他是不想暴露身份,还是别的什么?冉颜心中暗暗戒备起来。
“在下姓萧。”他道。声音依旧动人心弦。
冉颜微微欠身,“见过萧郎君。”心里却道,苏州并没有姓萧的大户人家,也没有王孙公卿,亦无三品大官。
相对无言,而邢娘和舒娘那厢却是不可开交,舒娘那个火爆的性子,竟然没能炸起来,冉颜好奇的看向她们,只见邢娘眼圈微红,满眼幽怨的盯着舒娘,手中帕子死死绞着,显然是在极力忍耐。
舒娘发怒又不对,不发怒又堵得慌,气呼呼的撇着嘴看向一侧,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邢娘,去安排住处吧。”冉颜打断两个人不见硝烟的战争。
邢娘收回目光,应了一声,顺着走廊往隔壁的院子去,庄子里的院落也并不多,只有四个小院,其余的都是大片花圃,田地,独屋,别的院子已经很久没人住,每月月初,月中各打扫一次,现在恰好是六月末七月初,院子应当是干净的,也无需太费事。
让人在廊上站着也不是待客之道,冉颜道:“庄子平时没有多少人来住,许是要收拾一会儿,萧郎君不如随我去茶室里坐坐,稍后片刻。”
“好。”萧郎君淡淡一笑,严肃沉稳的模样忽而生动起来,看起来倒也不是个冷漠的男人。
冉颜转身领着萧郎君和舒娘往茶室里走。
这间侧院是往冉颜院子去最近的院子,只隔了两道门,冉颜的院子小,没有多余的房间,所以她平素把瓶瓶罐罐的东西都堆放到这个茶室里面,而这个院子,也只有这么一处可以待客的地方。
萧郎君明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眼前这个小娘子看起来是个贵女,可便是这连点灯,收拾东西这样的事情都做的十分顺手,若非经常做,根本不可能如此自然。
满室隐隐散发一股药香,靠在窗前的矮几上堆着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验尸用的东西被装在一个小箱子里,放在了墙角。
刚刚在室内坐下,便有两个侍婢端着酪浆和乌梅浆进来,这两种是夏季常常饮用的浆,酪浆是牛,羊奶制作奶酪时剩下的浆水,带有酸味,很是消渴,但南方人一般喝不惯那种怪味。
侍婢在每个人面前把两样浆都各放了一杯,舒娘想都没想便择了酪浆。
“你懂医术?”萧郎君仿佛对浆水不感兴趣,目光从那些瓶瓶上收回来,看向冉颜。
他俊朗的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让人感觉尊贵却又不端架子,连冉颜这样冷面的人,也不好无视,遂道:“略懂。”
冉颜的态度不算热情,也不太冷漠,再加上一直带着幂篱,舒娘却觉得这个样子是侮辱了他们家郎君,面色不善的盯了过来。
凌厉的目光让冉颜觉得,若是她下一秒的举动不合其心意,恐怕刀子就会甩到她